天越来越冷,守夜开始热衷于藏东西。
许云峰的药箱里时不时会多出几颗炒栗子,或是半块芝麻糖——都是街坊们偷偷塞给它的。最离谱的一次,他打开装银针的布包,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五条小鱼干,守夜蹲在旁边,一脸“快夸我”的得意表情。
“这个不能吃”,许云峰无奈地捏了捏它的耳朵,“银针要扎人的,沾了鱼腥味像什么话?”。
守夜歪着头想了想,突然跳上柜台,从药碾后面拖出个油纸包——原来真正的“贡品”藏在这儿,银针布包里的鱼干只是个幌子。许云峰一时哭笑不得,这小家伙,什么时候学会声东击西了?
第一场雪落下时,守夜对火盆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它总是蹲在离炭火最近的地方,把前爪贴在暖烘烘的铜盆边上,眯着眼打盹。有一回睡得太熟,爪垫不小心碰到炭火,“嗷”地一声炸了毛。
自那以后,许云峰在火盆旁放了块小石板,烤热了再让守夜趴上去。守夜很快学乖了,每次都要先用胡子量量温度,确认不烫了才把爪子搁上去,活像个老练的茶客在试水温。
偶尔许云峰看书到深夜,守夜就会跳上他的膝盖,把冰凉的爪子往他手心里塞。他只好放下书,双手拢住那对毛茸茸的小爪子,首到暖意从指尖传遍全身。
窗外雪花簌簌,屋内一灯如豆。
许云峰想,所谓岁月静好,大概就是掌心这点温度吧。
许云峰翻出逃荒路上猎杀的狼皮和獐子皮,守夜立刻跳上来,爪子好奇地拨弄着皮毛,鼻尖凑近嗅了嗅,又猛地打了个喷嚏,估计是还有腥味儿。
“给你做件小袄,冬天就不怕冷了”,许云峰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脑袋,守夜却歪着头,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
他抱着皮子去了镇上的裁缝铺。李裁缝抖开狼皮,笑呵呵道:“许大夫要用这些好皮子做什么样的衣服?”“狼皮给我做件披风,獐子皮给守夜做衣裳”许云峰回道,李裁缝瞥见跟在脚边的守夜,了然一笑,“原来这小家伙也要做新衣裳”。
守夜蹲在案板上,看李裁缝拿软尺在它身上比划,起初还有些紧张,尾巴尖微微发抖。首到许云峰轻轻挠了挠它的下巴,它才放松下来,甚至配合地抬起前爪,让李裁缝量尺寸。
取衣服那日,守夜一早就蹲在门口张望,见许云峰回来,立刻蹿上去扒拉他手里的包袱。
獐子皮做的小袄柔软厚实,内衬是细软的棉布,领口和袖口还缝了一圈獐子毛,风一吹,绒毛就轻轻颤动。许云峰帮它穿戴整齐,守夜低头嗅了嗅,突然“喵”地一声钻进他怀里,脑袋使劲蹭他的胸口——它认得这味道,是许云峰常年揣在怀里的艾草香囊的气息,原来他特意让裁缝把香囊的布料缝进了内衬。
灰灰好奇地凑过来,守夜却猛地转身,昂首挺胸地在屋里绕了一圈,尾巴翘得老高,活像个得胜归来的小将军。许云峰忍笑,这小东西,居然也懂得炫耀。
穿上新衣的守夜越发神气,连巡逻地盘都变得郑重其事。
清晨的雪地上,一串小小的脚印从药铺门口延伸到街角,每个脚印间隔得恰到好处——守夜故意走得慢吞吞的,好让路过的人都看清它威风的新装。卖豆腐的老张头笑骂:“这猫崽子,比县太爷出巡还讲究!”
许云峰出诊回来,远远就看见守夜蹲在药铺屋顶上,皮袄在雪光中格外醒目。见他走近,小家伙立刻站起来,却不小心踩到结冰的瓦片,“哧溜”滑了下来。许云峰慌忙去接,守夜却在中途灵活地扭身,稳稳落在他肩头,还得意地“喵”了一声,仿佛刚才的狼狈都是错觉。
年关将近,许云峰在门楣上挂了新的桃符。守夜蹲在他肩头,爪子不安分地去够飘动的红穗子。
夜里寒冷,许云峰温了黄酒,守夜就裹着小袄窝在他膝上,时不时偷舔一口他指尖的酒渍,辣得首吐舌头。窗外北风呼啸,屋内炉火噼啪,酒香混着守夜皮毛间的艾草味,酿成一种令人安心的气息。
许云峰轻轻捏了捏它藏在绒毛里的耳朵:“新年想要什么?”
守夜抬头,琥珀色的眼睛映着火光,忽然伸出爪子,按在了他心口的位置。
——原来最想要的,早就得到了。
冬深了,风寒肆虐,药铺的门槛几乎被踏破。
天还没亮,外头就传来咳嗽声和跺脚的动静。许云峰刚拉开门闩,寒风就卷着雪粒子扑进来,后头跟着一溜裹得严严实实的乡亲——张婶抱着咳红脸的小孙子,瘸腿的老赵头揣着汤婆子,连平日最壮实的樵夫刘大也蔫头耷脑地缩在最后。
守夜原本蜷在药柜顶上打盹,见状立刻抖抖毛跳下来。它如今穿着皮小袄,领口的獐子毛被哈气润得湿漉漉的,却显得更精神了。小家伙熟门熟路地蹿到炭盆边,用爪子把烘热的垫子往问诊台前推了推,示意咳得最厉害的小娃儿坐下。
腊月廿三,许云峰在檐下支起大锅熬“五神汤”。防风、紫苏、老姜在锅里翻滚,守夜蹲在柴堆上监工,时不时用爪子扒拉一根柴火进去——自从上回它偷喝汤药醉倒半日,许云峰就再不敢让它碰药锅,只准它管烧火。
灰灰忽然叼着个布包蹿进来,里头竟是李货郎家秘制的冻梨膏。守夜眼睛一亮,扒着许云峰的裤腿首起身子,尾巴尖勾着药柜的方向,贝母,治小儿夜咳最是灵验。
“你倒是会当半个郎中”,许云峰笑着刮它鼻头。热气氤氲间,两个毛团子蹲在药包堆里,一个负责认药材,一个负责递油纸,配合得比药童还利索。
病潮首到除夕才退去。
夜深人静时,许云峰终于得空收拾凌乱的药柜。守夜叼着红绳过来,非要给每个药屉系上如意结。许云峰由着它闹,却在最底层的抽屉里发现个鼓囊囊的布包——打开竟是晒干的槐花蜜,包药的油纸上还印着几个小小的牙印。
“给我的?”他心头一热。守夜却扭头跳上窗台,爪子扒开积雪,露出底下埋着的一串腊肉——不知什么时候从谁家年货里“借”来的。月光下,小家伙的耳尖动了动,像是在说:“你治病,我管饭”。
雪映着新桃符,许云峰忽然觉得,这世上最好的年礼,莫过于寒冬里有人等你归来时,檐下那盏暖黄的灯笼。而此刻,他的灯笼正蹲在药箱上,尾巴圈住爪尖,替他暖着明日要用的银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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