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宁与李清照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厅内恢复了片刻的宁静。
孙菀青再也按捺不住,几步窜到父亲孙祥年身边,扯住他的衣袖。
“爹爹!您为何要与他赌?那五百贯的盈利,简首是天方夜谭!这对我们孙家,有什么好处?”
孙祥年捻着胡须,看着女儿焦急的模样,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菀青啊,凡事不能只看表面。”
他轻轻拨开女儿的手,踱了两步。
“首先,那两种酒,你亲口尝过,也亲眼见过。无论那‘烧刀子’滋味如何霸道,那果酒香气如何浓郁,它们在汴京城内,确确实实是独一份。”
“就算当真卖得不好,以我孙家在汴京的铺货门路,保个本,还是能做到的。亏不了。”
孙菀青噘着嘴,显然对这个解释不甚满意。
“可那赌约……”
孙祥年抬手,止住了她的话。
“其次,你觉得清照那小娘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孙菀青一愣。
“清照姐自然是……才华横溢,眼光独到。”
“哼,何止独到。”孙祥年嘴角微扬,“半年前她一篇《词论》,几乎将这汴京城内有名号的人物,都给数落了个遍。寻常人物,能入得了她的眼?她会平白无故为一个不相干的人牵线搭桥?”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门口的方向,仿佛能看到秦宁离去的背影。
“这个秦宁,能让李格非的女儿如此看重,绝非池中之物。爹爹与他赌这一把,也是想看看,他究竟有多少斤两。”
孙菀青听着父亲的分析,眉头微蹙,似懂非懂。
她沉吟片刻,又抛出一个新的疑问:“爹爹既然有意结交此人,为何一开始还要那般压价,说什么三七分成?首接应了他五五开,岂不更能显出我孙家的诚意?”
孙祥年闻言,不禁失笑。
他走到女儿面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我的傻女儿,我们是商人,开的是正店,不是善堂。”
孙菀青脸颊微微泛红,有些不服气地低下头。
“如果我们一开始就应了五五分账,那这酒,无论卖得好与坏,他秦宁都是稳稳拿走五成利。他还有什么动力去琢磨如何将酒卖得更好?”
孙祥年眼中闪过一丝商人的精明。
“现在则不同。那赌约,看似我孙家占了便宜,实则不然。”
“若每月盈利真如他所言,达不到五百贯,证明此酒确实风险大利薄,我孙家拿七成,是他自己定的规矩,他无话可说,我们也弥补了风险。”
“可若是……当真让他做到了月盈利五百贯以上,那是什么概念?”
孙祥年加重了语气,“那便是远远超出了寻常畅销酒品的盈利!到那时,我们五五分账,赚取的银钱,也远非寻常可比。如此一来,便是合则两利,他出力,我出平台,皆大欢喜。”
孙菀青听得一愣一愣的,小脑袋努力消化着父亲这番话。
账目她是会算的,但这里面的人心算计,商场博弈,却让她感觉有些云里雾里。
“可是……五百贯……”她依旧觉得那个数字太过遥远。
孙祥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慈爱。
“女儿啊,这生意场上的门道,深着呢。你只看到眼前的数目,却未看到数目背后的人,和那独一无二的‘货’。”
他拉着孙菀青在椅子上坐下,语重心长。
“这几日,你就多跟着那秦宁,看他如何行事,如何筹备。”
“他若有什么要求,只要不过分,尽量满足他。”
“爹爹也想看看,这个年轻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孙菀青点了点头,神情认真了许多。
孙祥年又补充道:“还有,平日里多去李小娘子那里走动走动,学学人家那份沉稳和见识。”
“别整日风风火火,冒冒失失的,像个野丫头。”
“爹爹!”
孙菀青不满地跺了跺脚,脸上却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期待。
她的小脑袋里,开始琢磨着那个叫秦宁的年轻人,还有他那匪夷所思的赌约。
或许,跟着他,真的能学到些不一样的东西?
孙祥年看着女儿若有所思的模样,捻须一笑,不再多言。
街面上的喧嚣渐渐被抛在身后,秦宁与李清照并肩,行在回有竹堂的路上。
方才在孙府那场五百贯的豪赌,此刻想来,仍让秦宁觉得有几分不真实。
李清照的脚步轻快,似乎并未将那场赌约放在心上。
行至有竹堂门前,一辆青帷马车静静停在街边,车旁立着几个仆从打扮的人。
秦宁脚步微顿。
车帘微动,一人从马车上下来。
来者约莫二十出头,头戴一顶黑色漆纱幞头,样式方正挺括,衬得他面容英朗。
他身着一袭深褐色锦袍,料子在冬日的光线下泛着沉稳的光泽,手中捧着一个描金的食盒。
那人几步上前,目光落在李清照身上,带着几分急切。
“清照,我一得知你的消息,便立即从太学告假来此。”
他将手中食盒递上前。“半年未见,你清减了些。这是你往日最爱的芙蓉糕。”
李清照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避开了那食盒。
“多谢赵公子挂怀。”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这点心,我不能收。你既己成家,当多为嫂夫人考量,以免知柔误会。”
言语间,她的视线极快地扫过秦宁,复又移开。
赵明诚捧着食盒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热切褪去几分,换上了些许尴尬与失落。
“清照,你……你都知道了?”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我此来,也是特意为退婚一事,向你赔礼。当日退婚,实乃家父之意,我……我并无此意。若非……”
“娘子,您可算回来了!”
赵明诚的话未说完,有竹堂的侧门忽然打开,丫鬟凝霜快步跑了出来,脸上带着欣喜。
“迒哥儿从舅父家回来了,方才还念叨着你呢!”
李清照仿佛松了一口气,对着赵明诚微微欠身。“赵公子,家中尚有事务,恕不远送,请回吧。”
她转过身,又对秦宁轻轻点了点头,这才随着凝霜快步走进了有竹堂。
“砰!”的一声轻响,有竹堂的大门缓缓合拢,隔绝了内外。
门前,只剩下秦宁和捧着食盒、面色有些呆滞的赵明诚。
十二月的寒风卷过街巷,吹起几片枯叶。
赵明诚脸上的失落与不甘,在冷风中显得格外清晰。
秦宁瞥了他一眼,以及他手中那盒纹饰精美的点心。
此人便是赵明诚。
历史书卷上的那个名字,此刻活生生地站在面前。
李清照方才的反应,果决而疏离,不带半分拖泥带水。
她那一眼,是何用意?
秦宁没有深究的打算。
他对着赵明诚略一拱手,未发一言,转身便走。
他与这位赵公子,本就无话可说,更不必有任何牵扯。
赵明诚看着秦宁离去的背影,眉头渐渐蹙起,握着食盒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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