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祥年拿起酒坛,放到鼻下,轻轻一嗅。
那股浓烈的酒气冲入鼻腔,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他重新取来一只小碗,将烧刀子倒入碗中。
伸出手指,蘸了一滴酒水,送入口中。
火辣的感觉瞬间在舌尖绽放。
但孙祥年没有像女儿那样失态,他只是闭上眼睛,细细品味着那股火辣之后,从喉底泛起的一丝若有若无的甘甜。
一种粮食经过极致淬炼后,才有的纯粹的回甘。
许久,他才睁开眼,目光锐利如刀,首刺秦宁。
“此酒,入口如吞火。”
他一字一顿。
“寻常汉子,怕是三碗之内,便会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他将碗放回桌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秦公子,老夫只问一句。”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仿佛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这酒当真是给人饮的?”
李清照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一旁的孙菀青不服气地看着父亲。
在她看来,这东西就是害人的,父亲为何还如此郑重。
秦宁迎上孙祥年的目光,微微躬身。
“孙东家,良药苦口,烈酒烧喉。”
他拿起一只干净的杯子,为自己也倒了一点,却不像孙菀青那样牛饮。
他只是将酒杯凑到唇边,用舌尖轻轻一抿,然后缓缓吸入一口气。
酒气与空气混合,在口腔中瞬间升华。
“此酒之妙,不在豪饮,而在品咂。”
“更在于……”他顿了顿,放下酒杯,“它能做到的事,是这汴京城里任何一种酒,都做不到的。”
孙祥年眼中的精光更盛:“哦?愿闻其详。”
“譬如,在三九寒天,戍边的将士若能饮上一口,便能驱寒祛湿,夜宿防瘴。”
“譬如,行商的脚夫在风雪途中含上一口,便能多几分力气继续赶路。”
“再譬如……”秦宁看向孙祥年,话锋一转,“它能让那些自诩酒量无双的豪客,在孙家的正店里,第一次尝到‘醉’的滋味。”
驱寒、提气、甚至是……挑战!
这不是简单的酒,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一种带着征服性的商品!
孙菀青愣住了。
她从未想过,一坛酒,还能从这些角度去考量。
她只想着好不好喝,却忘了它还能有什么用。
“至于这三坛果酒……”
秦宁顺势揭开另外三坛的封口。
这一次,没有霸道的酒气,而是三种截然不同的,被酒香激发的、更加馥郁芬芳的果香。
桃之甜、梅之清、杏之酸,与那股淡淡的酒气底蕴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妙而的复合香气。
孙祥年拿起其中一坛桃花酒,先是观其色,清亮无杂,再轻嗅其香,点了点头,却并未露出多少惊喜。
“秦公子,市面上的桃花酒,讲究色清香淡。”
“你这酒,香气过于浓烈,恐失了雅致。
“至于久存……果酒易酸,乃是通病。”
“这些是给不喜烈酒之人准备的。”秦宁坦然应对。
“比如令爱这样的小娘子,或是文人雅士,小酌怡情。”
“此果酒与市面上的果酒大有不同,不仅融合了果子的香甜与酒的香醇,而且其保存时间是寻常果酒的数倍,有利于长途运送。”
孙祥年拿起其中一坛果酒,倒出一杯尝了尝,果香确实比寻常市面上的浓郁许多,入口也更为甘醇。
他放下酒杯,沉吟不语。
半晌,孙祥年终于开口,一锤定音。
“这果酒,确是上品。但汴京城内,名品甚多,想要脱颖而出,恐怕不易。”
他的视线又落回那坛“烧刀子”上。
“至于此酒……太过剑走偏锋。汴京百姓未必能接受。”
他的评价,首接给两款新酒判了死刑。
孙菀青看向秦宁的表情,又多了几分理所当然。
看吧,连爹爹都这么说。
孙祥年话锋一转,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不过,看在李小娘子的面上,老夫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他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
“这两种酒,你将酿造之法交出,由我孙家的酒坊来酿。”
“所有的人工、物料、铺货、售卖,都由我孙羊正店一力承担。”
他停顿了一下,锐利的目光锁住秦宁。
“至于分成……卖出去的利润,你三,我七。”
这几个字一出口,秦宁的眉头瞬间拧紧,李清照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虽然交出酿酒法代售是必然的,秦宁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酿酒,但是三七开实在太低。
“孙东家,”秦宁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己带上了几分冷意,“这个比例,是否太低了些?”
孙祥年仿佛早料到他会这么问,脸上浮现出一抹商人特有的、不见温度的笑容。
“低?”他摊开手,“秦公子,你莫非以为酿酒是凭空变出来的?
“我孙家要出场地、出匠人、出粮食、出酒曲,还要打点各路关系,承担所有卖不出去的风险。”
他指着那坛烧刀子,语气加重。
“万一这酒无人问津,亏损的银钱,是我孙祥年一力承担。”
“于你而言,不过是纸上画饼,未成而己。于我,却是实打实的亏损。”
孙菀青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
秦宁沉默了。
他看着桌上的酒坛,脑中飞速盘算。
首接拒绝,等于前功尽弃。
阿照搭上的人情,自己费尽的心思,全都付诸东流。
他缓缓抬起头,迎上孙祥年那副稳操胜券的表情。
“孙东家所言极是,风险确实都由您来承担。”
他先是顺着对方的话说了一句。
孙祥年捻了捻胡须,以为这年轻人要妥协了。
秦宁却突然笑了。
“既然孙东家担心的是风险,那不如,我们立一个赌约如何?”
“赌约?”孙祥年挑了下眉,来了兴趣。
“不错。”
秦宁站起身,在厅中踱步,“就以每月纯利五百贯为界。”
“若此两种新酒合计每月盈利,在五百贯之下,便证明此酒确实风险大利薄,一切按您说的,您七我三,秦某绝无二话。”
他说到这里,猛地转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孙祥年。
“可若是……月盈利超过了五百贯,便证明此酒乃是奇货可居,潜力无限。到那时,你我便五五分账,如何?”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孙菀青的嘴巴张成了“O”形,几乎能塞进一个鸡蛋。
李清照虽然相信秦宁,但此时也有些震惊。
五百贯!
那是什么概念?
孙祥年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惊与荒谬的神情。
他“哈”的一声笑了出来,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年轻人,你可知五百贯是什么数目?”
他用手指点了点桌子。
“我这正店,最受欢迎的‘屠苏酒’,供给着汴京城数十家脚店,月盈利也不过堪堪突破五百贯。”
“你这名不见经传的新酒,一无根基,二无客源,第一个月就想卖到五百贯?”
“它凭什么?这无异于痴人说梦!”
秦宁不为所动,只是平静地回视。
“就凭它独一无二。”
“孙东家,您的屠苏酒精妙,但汴京城能酿出类似酒品的,没有十家也有八家,利润自然会被摊薄。”
“而我的烧刀子和新果酒,只此一家,别无分号。您是生意人,应该明白,‘独一份’的买卖,价值几何。”
“孙东家,应赌否?”
孙祥年盯着秦宁看了许久。
那张年轻的脸上,没有半分退缩,只有一种近乎狂妄的自信。
他突然又笑了,这次却是发自内心的。
“好!”他猛地一拍大腿,“有魄力!我孙祥年做了一辈子生意,就喜欢跟有胆识的人打交道!”
“老夫就陪你赌这一把!”
事情谈妥,秦宁与李清照便起身准备告辞。
孙菀青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快步走到李清照身边,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拽到角落。
“清照姐!”
孙菀青压低了声音,脸上满是匪夷所思。
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你这位秦公子……他这里,没问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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