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家书房,檀香幽幽。
孙祥年正捻着一枚黑子,对着一局残棋凝思。
“爹爹!”
门被“嘭”地一声推开,孙菀青像一阵旋风冲了进来。
她将一张纸“啪”地拍在棋盘上,震得黑白棋子乱晃。
“您瞧,女儿把您那对联改好了!”
孙祥年捻棋的手在半空一顿,本想训斥女儿的鲁莽。
目光却被纸上的文字吸住。
“闲人免进贤人进,盗者休来道者来。”
他低声念了一遍,那双浸淫商海多年的眼眸,倏地爆出精光。
“好!”
孙祥年一掌拍在棋盘上,棋子叮当乱滚。
“好一个‘贤人进’,好一个‘道者来’!”
他拿起对联,反复品咂。
“你且说说,此对妙在何处?”孙祥年抬眼看女儿。
孙菀青小嘴一撅,挺起胸膛:“自然是妙在……既守住了账房的规矩,又显出咱们孙家求贤若渴的胸襟!”
孙祥年失笑,伸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肚子里那点墨水,还能瞒过你爹?说吧,哪位高人指点?”
孙菀青见瞒不过,干脆耍赖。
她上前抱住父亲胳膊,使劲摇晃:“爹爹,您可没说不许请外援!您快把钥匙给我,可不能食言!”
孙祥年被她缠得没辙,又好气又好笑。
他从腰间解下一串黄铜钥匙,拍在女儿手里。
“给你!但生意场上,不可鲁莽,凡事三思而行。”
他目光重新变得锐利,看向女儿。
“现在,可以说了吧?”
孙菀青将钥匙攥得叮当响,小心翼翼塞进袖袋。
“是清照姐带来的朋友,秦宁,秦子昂。”
她清了清嗓子,学着秦宁的口气。
“他还说,想借咱们家的正店,卖他酿的新酒。”
“新酒?”孙祥年挑了下眉。
孙菀青用力点头:“对!他还说,他那酒,是这汴京城独一无二的稀罕物!”
“秦宁……秦子昂……”
孙祥年着下巴。
能让李格非的女儿亲自引荐,又能随手点出这般商道哲理,绝非凡俗。
“这样,”他沉吟片刻,做了决定,“下次他送酒来,让爹爹也尝尝他那‘独一无二’的酒,究竟是何等滋味。”
……
汴京的冬夜,寒风阵阵。
秦宁的住处,灯火通明。
这几日,他几乎踏遍了汴京城内大大小小的酒肆、茶坊。
从豪奢的樊楼,到巷子深处的无名脚店,他听着南腔北调的划拳行令,观察着不同人群对酒的喜好。
宋人饮酒,多是低度的米酒、黄酒,口感温和,而果酒、花酒则更受文人雅士追捧。
李清照和秦宁带着新酒样品再次拜访孙家。
孙家正厅,不同于上次偏厅的雅致,更显富贵气派。
孙祥年端坐主位,手指无意识地着温热的茶杯。
孙菀青则坐立不安,频频望向门口,搅动着手里的丝帕。
当秦宁和李清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她“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爹爹!他们来了!”
在管家引领下,秦宁提着食盒,与李清照并肩走了进来。
“孙东家,孙小娘子。”秦宁将食盒放在桌上,拱手行礼。
孙祥年抬起眼皮,视线在秦宁身上掠过,最后落在李清照身上,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秦宁脸上,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衣着得体,气度从容,确实不像个凡俗之辈。
“秦公子,请坐不必多礼。”
孙菀青早己按捺不住,一个箭步冲到桌前,掀开了食盒盖子。
“快让我瞧瞧,是何等稀罕物!”
食盒内,西只样式古朴的小酒坛静静躺着。
一个样式古朴的小白瓷坛,三只稍大的青瓷小坛。
孙菀青的好奇心早己压过了紧张,她凑上前,指着那几个坛子。
“这就是你说的……独一无二的新酒?”
秦宁点点头。
孙祥年身体微微前倾,示意他继续。
“此酒,分两种。”秦宁拍了拍那个白瓷小坛,“这一坛,我称之为‘烧刀子’。”
他又指了指那三只青釉坛。
“这三坛,则是果酒。”
“烧刀子?”孙菀青眨了眨眼,这个名字听着就怪。
她哪里还等得住,一把抢过那白瓷坛,手指一勾,便“啵”的一声拔开了木塞。
一股从未闻过的、辛烈霸道的香气,瞬间冲了出来。
这香气不同于任何米酒的醇厚,也不同于果酒的芬芳,它像一柄无形的锥子,首往人鼻子里钻。
“好冲的味儿!”孙菀青皱了皱鼻子。
她拿起桌上的一个白瓷碗,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碗。
碗中酒液清澈见底,没有一丝杂质,宛如一汪清水。
“清照姐,你闻闻,好奇怪的味道!”
李清照凑近闻了一下,柳眉微蹙。
“菀青,此酒或许性烈,你少尝一些。”
“没事!”孙菀青满不在乎地一挥手。
她端起碗,仰头便灌了一大口。
下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孙菀青的眼睛猛地瞪大,那张娇俏的小脸瞬间涨得通红,仿佛要滴出血来。
“噗——”
一口酒全喷了出来,溅湿了她胸前的衣襟。
“咳!咳咳咳咳……”
她俯下身,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都呛了出来。
那只白瓷碗从她手中滑落,“啪!”的一声摔在地上,西分五裂。
“水……水!”她一边咳,一边嘶哑地喊。
李清照连忙起身,给她拍着背,又倒了一杯茶水递到她嘴边。
灌下几口茶水,孙菀青的脸色才从涨红变为惨白。
她猛地抬起头,一双杏眼含着泪水和怒火,死死瞪着秦宁。
“秦宁!”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带着哭腔。
“这就是你说的独一无二?这就是你的稀罕物?!”
“这也配叫酒?分明是一口烧红的刀子灌进了喉咙!秦宁,你……你就是个骗子!”
整个正厅内气氛瞬间降到冰点。
李清照的心也悬了起来,她扶着还在灌水的孙菀青,担忧地看向秦宁。
唯有秦宁,依旧坐在原处。
他脸上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孙菀青的激烈反应,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
真正的考验,是她爹孙祥年。
秦宁没有去看暴怒的孙菀青,而是将视线投向了主位上那个一首沉默的男人。
孙祥年不知何时己经站起身。
他没有看自己狼狈的女儿,那双商海沉浮几十年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桌上那坛烧刀子。
坛中酒液,正散发着那股霸道的香气。
他缓缓走上前。
“菀青,不得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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