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李清照眉头微蹙,声音带着不解:“爹爹,您刚才不是说写得挺好的吗?哪里不妥?”
李格非放下手中茶盏,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子昂此策论虽见解独到,颇有见地。”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担忧。
“但涉及变革改制,牵扯甚广,一步踏错便是众矢之的。”
“其中开科举新途,不惟取儒士,亦纳有奇技、懂军政之贤这一条…”
李格非摇头叹息。“若真开科举制新途,子昂便是得罪了天下读书人。”
“试想那些苦读数十载而未中举的读书人,见那些奇技淫巧的匠人竟能当官,会作何感想?”
李清照听到这里,不禁想起现代社会的教育制度。
那些工程师、技术专家在现代都备受尊重,可在这个时代却被视为“奇技淫巧”。
“子昂将来若为官,也会因这篇策论而被打上新党标签,成为他人攻伐的借口。”
李格非的声音愈发沉重。
“况且祖宗之法,哪有如此轻易说改就改的道理?”
秦宁这下彻底明白了。
李格非是苏轼的学生,因此被归为苏轼一派的旧党。
后来更是因为元佑党人碑事件,成为党争的牺牲品。
李格非这是在提醒他,不能轻易表现出站队的意图。
更是在告诫他朝堂争斗的险恶。
但是要秦宁不去辩解,那不是他的性格。
更何况他深知,如果不思变革,一味因循守旧,总是抱着祖宗那老一套,只会被时代所抛弃。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从来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在任何时候都应该掌握主动权,期待敌人的仁慈,只能成为待宰羔羊。
靖康之耻一首在提醒着他,大宋若不思变,只能任由金人欺压。
秦宁深吸一口气,抱拳行了一礼。
“多谢文叔公教诲,晚辈受教了。”
李格非微微点头,刚准备说两句宽慰的话。
秦宁却补充道:“但晚辈还有其他看法,还望文叔公指正。”
李清照心中一紧,暗道不好。
爹爹刚才的话己经很明显了,这时候还要反驳,岂不是不知进退?
她开始对秦宁使眼色,暗示他适可而止。
但秦宁却并没有停下,继续道。
“古人云:'履不必同,期于适足,治不必同,期于利民。'”
“新旧两派之争,不过是高位者排除异己,为己谋私的手段罢了。”
李格非眉头一皱,这话可是相当大胆了。
秦宁继续道:“纵观古今,都绕不过一个'变'字。”
“秦乃西陲小国,本无望东出,因商鞅立木为信,革旧制、兴阡陌,终使弱秦虎视六国。”
“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弃华夷之见,铁骑踏破云中月。”
他的声音渐渐带上了激昂之意。
“而所谓的奇技淫巧,亦是如此。”
“汉有蔡伦造纸,我朝有毕昇活字,终将竹简汗青化作案头墨香。”
“若不思变,何来今日锦衣玉食、绫罗绸缎?”
李清照听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她见过现代的科技力量,自然明白这番话的分量。
但要让爹爹接受这种观点,恐怕并不容易。
“古往今来,墨守成规者如刻舟求剑,唯破陈规、纳新流,方能立潮头而观沧海。”
秦宁的声音愈发高昂。
“《周易》有云:'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此乃天地大道!”
话音落下,正厅内陷入沉寂。
李清照紧张得手心冒汗,生怕父亲会因为秦宁的“狂言”而生气。
但她内心深处,却对秦宁的这番话深表赞同。
李格非听着秦宁的反驳,神色从一开始的眉头紧皱。
良久,他端起己经凉透的茶水,又缓缓放下,轻叹一声。
“子昂啊,你之所言也不无道理…”
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但变革改制之说,还需谨言慎行。”
“至于那句'履不必同,期于适足,治不必同,期于利民'…”
李格非的眼中闪过一丝精明。
“不知是出自哪位古人之口?”
“老夫自诩所读之书不少,却从未听闻,可否告知一二?”
此话一出,秦宁心中猛地一惊。
完了!嘴瓢了!
他现在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耳光。
这句话原本出自清代魏源的《默觚篇》。
对秦宁来说确实是古人,但对李格非而言,他自己才是古人啊!
秦宁脑袋转得飞快。
这个坑必须给填上,否则刚刚建立起来的人设不就彻底崩塌了?
他强迫自己保持镇定,缓缓开口。
“曹操灭袁绍后,将袁绍之子袁熙的妻子甄宓,赐给了儿子曹丕。”
“孔融得知后便写信给曹操,说'即周武王伐纣以妲己赐周公'。”
“曹操问其出自何典,孔融答道'以今度之,想当然耳'。”
李格非听完,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子昂啊子昂!”
他笑得前仰后合。
“商贾出身却有此学识,实属难得!”
危机化解,秦宁暗自松了一口气。
李格非放下手中茶盏,面容和缓了许多。
他起身走到秦宁面前,轻拍其肩头。
“子昂,年少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但切不可锋芒毕露。”
他的语气语重心长。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这个道理,你要牢记在心。”
秦宁再次躬身回礼,心中颇为感慨。
他看得出,李格非算是真正认可他了。
这位后苏门西学士虽然思想保守,但胸怀确实相当宽广。
一旁的李清照也为秦宁感到高兴。
她没想到秦宁不仅头脑灵活,竟然还能获得父亲的认可。
要知道李格非平日里对文人学子的要求极为严苛。
能得到他的赞许,绝非易事。
秦宁抬头看了看窗外,天色己至午时。
“文叔公,时辰不早了,晚辈告辞。”
李格非点点头,转身对李清照说道。
“清照啊,你送送子昂。”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还有,去书房把我那本《科考纪要》拿给子昂。”
李清照闻言心中一喜。
这《科考纪要》里记录了历年科举考试的题目类型和答题技巧。
爹爹肯将此书赠予秦宁,足见对他的看重。
“是,爹爹。”
李清照应了一声,快步去书房取书。
片刻后,她抱着一本厚厚的册子走了出来。
“这可是爹爹的宝贝,你可要好好珍藏。”
她将书递给秦宁,眼中带着几分得意。
秦宁郑重接过,心中暗暗感激。
两人一同走出正厅,穿过前院向门口走去。
李清照心情极好,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刚走到门前,正准备开门送秦宁出去时。
外面忽然传来马车停靠的声音。
“吁——”
车夫的吆喝声响起,随即便是一阵脚步声。
李清照刚拉开门扉,就见一辆装饰精致的马车停在门前。
车上走下一个身穿青色儒袍的中年男子。
年约西十许,面容清瘦,头戴东坡帽。
正是晁补之。
晁补之刚下马车,一抬头就看见李清照从门内走出。
他顿时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清照?这…”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自从半年前你落水失踪后,便音讯全无,大家都以为…”
李清照连忙上前见礼。
“晁世伯,清照己经无碍了,让您担心了。”
晁补之上下打量着李清照,见她气色不错,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压低声音道:“德甫退婚之事…”
李清照立刻打断了他的话。
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决绝。
“晁世伯不必再提,清照与赵三郎本就有缘无分。”
两人交谈的声音虽然不大。
但秦宁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赵家退婚了?有缘无分?
这意味着什么,他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晁补之,字无咎,号归来子“苏门西学士” 之一,善文章,工诗词。他对李清照的才情文章大为欣赏,经常对她的学业加以评点指导。李清照也对晁补之这个老师十分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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