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的碎片散落一地，每一片都映出程曜惨白的脸。他踉跄后退时踩到一块碎玻璃，鞋底与玻璃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却盖不过他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
"这不可能......"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手指无意识地扯开领带，仿佛那是一条勒住他喉咙的毒蛇。
桑沐僵在原地，产检单从她指间飘落。那张薄薄的纸上，"桑雅"两个字刺得她眼睛生疼。耳边突然响起五岁那年，她追着母亲问爸爸在哪里的场景——母亲蹲下身，手指颤抖着指向夜空："那颗最亮的星星就是爸爸，他在天上守护沐沐呢。"
原来母亲指的不是天文现象，而是程氏大厦顶楼的灯光。
"所以我们是......"程曜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没能说完那个词。他的目光落在桑沐脸上，第一次用审视血缘关系的眼神看她——眉骨的弧度，睫毛的密度，下颚线收紧时的样子。每一个相似之处都像刀子剐在心上。
楼下传来星儿越来越近的哭声，夹杂着李叔焦急的安抚。桑沐突然惊醒般扑向那堆信件，发疯似的翻找着："一定还有其他解释！母亲不可能......"
她的动作突然顿住。最底下压着一封没有拆过的信，信封上程远山凌厉的笔迹写着："若曜曜与沐沐同见，则拆。"
程曜的手指在拆信时划出一道血痕，他却浑然不觉。信纸展开的刹那，桑沐闻到淡淡的药味——这是程远山胃癌晚期时写的：
"孩子们：
当你们读到这封信时，想必己经发现了最不堪的真相。阿雅临终前要我发誓永远保守秘密，但我终究是个自私的父亲......"
桑沐的视线被泪水模糊，不得不把信纸递给程曜。他的声音机械地念着那些残酷的文字：
"......沐沐的生父是桑雅的表兄桑志明，那年他赴德留学前与阿雅有过短暂情缘。阿雅发现自己怀孕时，志明己在柏林车祸身亡......"
信纸突然从程曜指间滑落。他像是被抽走了全身骨头，缓缓跪坐在满地碎玻璃中。桑沐呆滞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在设计珠宝时总被夸赞"有程家人的天赋"，原来不过是母亲刻意培养的结果？
"所以星儿......"程曜突然抬头，目光如炬地射向楼梯口。星儿正被李叔抱在怀里，小脸上还挂着泪珠，右手却紧紧攥着那条从程曜脖子上扯下来的蓝宝石吊坠——那枚桑雅送给童年程曜的胸针。
星儿的眼睛在昏暗的阁楼里亮得出奇，左眼虹膜上那个罕见的星形斑纹，此刻在阳光下呈现出与程曜一模一样的琥珀色。
"DNA检测。"程曜突然站起身，声音恢复了商业谈判时的冷峻，"现在就去。"
桑沐机械地点头，却在弯腰捡信时发现最后还有一段被折叠的内容。展开后是程远山颤抖的笔迹：
"PS：赵世凯手上可能有伪造的血缘证明，他当年......"
话没说完，楼下突然传来玻璃破碎的巨响。李叔的惊呼声中，一个阴冷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真是感人的家庭团聚啊。"
赵世凯拄着象牙手杖缓步上楼，身后跟着两个穿白大褂的人。他笑眯眯地举起一个文件袋："不劳程董费心，DNA报告我己经带来了——程远山和桑沐的父女关系，确认率99.99%。"
星儿突然在赵世凯背后出现，怀里抱着那个音乐盒。小丫头不知哪来的力气，狠狠将金属盒子砸向赵世凯的膝盖。在老人的痛呼声中，音乐盒弹开，一段不同于《月光曲》的旋律流淌而出——是《摇篮曲》的变调。
程曜趁机扑向赵世凯，却在抢过文件袋时僵住了。检测报告上明晃晃盖着三家不同机构的公章，每一份都显示同样的结果。
"你以为远山兄为什么特别关照桑沐？"赵世凯阴笑着掸了掸西装，"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生的孩子，却不得不叫自己'叔叔'......"
桑沐的耳边嗡嗡作响。她看见程曜踉跄后退，看见星儿跑去捡音乐盒里掉出的另一张纸条，看见赵世凯脸上胜券在握的狞笑。但最清晰的是镜子的碎片里，自己与程曜如出一辙的苍白脸色。
星儿突然举起那张泛黄的纸条，奶声奶气地念道："'"曜曜与沐沐无血缘关系"检测报告......1999年6月......'"
阁楼瞬间死寂。
赵世凯的脸色骤变，猛地去抢那张纸。程曜比他更快，一把将纸条和星儿同时搂进怀里。桑沐扑过去看清了纸条内容——那是程远山亲笔写的便签，附着一份德国实验室的检测报告，日期是在桑沐七岁时：
"阿雅：
终于拿到确证。沐沐的生父确是志明无疑，与我的检测结果全无匹配。这些年让你背负污名，远山百死莫赎......"
赵世凯突然狂笑起来："精彩！那这份呢？"他又甩出一份文件，"程远山和桑志明的表亲关系证明——你父母终究是三代以内的表兄妹！"
桑沐的世界再次天旋地转。她看见程曜的嘴唇在动，却听不见声音；看见星儿惊恐地往爸爸怀里钻；看见赵世凯的嘴一张一合像条窒息的鱼。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阁楼老虎窗外突然掠过的流星——
就像母亲去世那晚，她指着天空说的最后一句话："看，爸爸来接我了......"
黑暗吞噬意识前的最后一秒，她感觉到程曜熟悉的臂弯，和滴在脸上温热的液体。不知是他的泪，还是自己额角磕在桌角流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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