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的木地板在晨光中泛着蜂蜜般的光泽。桑沐盘腿坐在那堆泛黄的信件前，指尖悬在空中微微发抖。程曜靠在她身后的窗框上，晨光将他紧绷的侧脸轮廓镀上一层金边。星儿趴在地毯上睡着了，小手还攥着那枚从音乐盒里找到的黄铜钥匙。
"要看吗？"桑沐轻声问，手指抚过最上面那封信的火漆印——印着程氏家徽的蜡封完好无损，仿佛时光在这里凝固。
程曜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转身从星儿的小背包里掏出一包湿巾，慢条斯理地擦拭手指。桑沐知道这是他极度紧张时的习惯动作——就像他们在珠宝店初遇那天，他评价她设计时不断转动袖扣的样子。
"一起。"他终于开口，嗓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桑沐小心地拆开第一封信。信纸己经脆化，程远山挺拔的字迹却依然清晰：
"雅妹：
今日见赵世凯又去工坊纠缠，恨不能当场揭穿他勾结协会的阴谋。然眼下证据不足，贸然行动反会害你更深。
你问为何要演这出'程氏强夺工艺'的戏码？只因唯有让世人相信你我决裂，那些虎视眈眈之辈才会转移目标。我程远山今日对天起誓，必护桑氏点翠技法周全，待沐沐成年之日，当完璧归赵......"
桑沐的眼泪砸在信纸上，晕开了"沐沐"二字。她从未听母亲提起过"程叔叔"，却突然想起小时候总能在生日收到匿名礼物——那些精美的画具盒，每一套都恰好符合她当时的学习阶段。
程曜突然夺过第二封信，撕开封口时太过用力，信纸被扯开一道裂痕：
"雅妹：
曜曜前日问我为何不许他与沐沐玩耍，我竟无言以对。这孩子天生对色彩敏感，昨日见他偷偷描摹你送他的那枚胸针，笔法己有三分你的神韵......"
"什么胸针？"桑沐猛地抬头。
程曜的瞳孔剧烈收缩。他颤抖着解开衬衫最上面的纽扣，从贴身处拽出一条细细的银链——链坠是枚小巧的蓝宝石胸针，造型正是桑沐"城市之光"系列里的路灯元素。
"父亲说这是......"他的声音哽住了，"一个背叛程氏的人送的耻辱礼物。"
两人之间突然陷入可怕的寂静。阁楼外传来李叔叫星儿吃早饭的说话声，孩童银铃般的笑声响起，与二十年前的记忆重叠在一起。
桑沐红着眼眶拆开第三封信。这封没有日期，字迹也比前几封凌乱许多：
"雅：
今晨诊出胃癌晚期，时日无多矣。最痛不是病魔缠身，而是至死不能说出真相。
这些年你背负骂名远走他乡，我强夺'桑氏点翠'的恶名传遍业界。可还记得当年你我在工坊后院埋下的那坛女儿红？曾说待沐沐出嫁时共饮，如今......"
信纸在这里被大片水渍模糊，最后一行字几乎难以辨认：
"若有来世，愿不做程氏掌门，只当个普通工匠，与你......"
后半句被彻底涂黑，只留下钢笔尖划破纸面的深深痕迹。
程曜突然站起身，撞翻了身后的木箱。信件如雪片般散落，露出下面压着的一个牛皮纸信封。桑沐拾起来，发现信封上写着："若他日沐沐与曜曜有缘相见，请将此物交予他们。"
里面是两张泛黄的电影票根，日期是1998年情人节；一张桑雅工坊开业请柬，背面写着"远山哥惠存"；还有张被撕开又粘好的黑白照片——年轻的程远山和桑雅站在樱花树下，他的手臂虚环在她腰后，两人笑容里的亲昵根本无需言语。
"他们......"桑沐的指尖抚过母亲难得娇羞的笑靥。
程曜突然单膝跪地，从一堆信件底部抽出一个靛蓝色信封。这封信格外厚实，火漆印上还印着并蒂莲的纹样——明显不同于程氏家徽。
"父亲的字迹。"他声音发紧，"但信封不是程家常用的。"
信纸展开的瞬间，桑沐闻到了淡淡的沉香气味。程远山的笔迹在这里变得温柔缱绻：
"阿雅：
昨夜又梦到工坊那场大火，惊醒时枕畔尽湿。十年了，我仍会想起你把我推出火场时说的话：'程氏不能没有掌门，但沐沐可以没有母亲。'
当年若知你己有身孕，我绝不会答应这该死的计划。你总说沐沐的眼睛像我，可每次见她来老宅偷看曜曜，那倔强的下巴分明与你一模一样......"
桑沐猛地捂住嘴。信纸从她指间滑落，程曜一把接住，目光扫过那段文字时，脸色瞬间惨白：
"......赵家最近在查沐沐的身世。为安全计，我己安排她随桑家表亲移居南方。这孩子至今不知生父是谁，每次听她喊我'程叔叔'，都如刀割心肺......"
阁楼突然天旋地转。桑沐扶住墙壁，耳边嗡嗡作响。记忆的碎片如暴雨般砸来——母亲总在深夜抚摸的那枚陌生怀表；她五岁时追问"爸爸去哪儿了"，母亲含泪说的那句"他变成星星了"；还有程曜第一次见到她时反常的注目......
"这不可能......"程曜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身后的古董穿衣镜。镜面碎裂的巨响中，星儿惊慌的哭声从楼下传来。
桑沐机械地低头，看见最后一张信纸上粘着张产检报告单——患者姓名"桑雅"，检查日期1992年3月，医师手写备注："胎儿发育良好，预产期9月中旬"。
那正是她的出生年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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