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拍卖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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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拍卖杀局

 

次日清晨的阳光透过玉阁褪色的蓝布门帘,在苏承芳手背上投下细碎光斑,光影如水波般轻轻晃动。

她捏着《申报》的手微微发紧,头版右下角的铅字刺得人眼睛生疼:“惊现镜渊墓关联玉珍,明晚七点同福里拍卖行见真章”。

空气中浮着昨夜未散尽的沉香灰烬,混着茶盏边缘淡淡的青瓷味。

“阿姐,这是今早送报的塞门缝里的。”学徒阿福端着茶盏进来,见她脸色不对,声音放得轻了些,“说是陆记古董行包的版面。”

苏承芳指尖划过“羊脂玉佩”西个字,喉间泛起昨夜在沈府闻到的沉水香——陆大奶奶腕间翡翠扳指蹭过案几的声响突然在耳边炸响,那声清脆如冰裂,震得她耳膜微颤。

她摸出颈间玉佩,血沁纹路与报纸上的“镜渊墓”三个字叠在一起,像根细针戳进后槽牙。

玉温凉贴肤,却让她心头一紧,仿佛祖父临终前握着她的手,也这般冷硬而沉重。

“陆氏这是要引蛇出洞。”她把报纸折成方方正正的小块,茶盏里的碧螺春浮起又沉下,叶片打着旋儿,像她此刻翻涌的心绪,“我前日修玉璜时,她盯着我工具盒看了三回。”

阿福还想问,后窗传来两声轻叩,木窗棂震动,尘埃簌簌落下。

顾砚之的身影在竹帘外晃了晃,月白长衫下摆沾着星点晨露,带着清冷的草木气息。

他推门而入,衣袖带风,卷起一丝的泥土味。

苏承芳把报纸往他手里一塞,转身从柜顶取下个檀木匣,匣盖开启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内中飘出一股淡淡的松脂香。

“你看这仿得如何?”

匣中羊脂玉佩泛着温润的光,与她颈间那枚几乎分毫不差,连血沁的走向都用朱砂调了鱼胶,在玉胚里养了七日。

她将它捧在掌心,触感细腻柔滑,却隐隐透出几分冰冷的锋利。

顾砚之对着阳光照了照,指节叩了叩玉身:“声儿稍闷,但隔着锦帕摸不出来。陆氏要的是‘苏承芳为保真玉必抢假玉’的戏码,咱们便把戏做足。”

他袖中滑出张纸条,是小柳子的字迹:“拍卖行后台密道通地下仓库,己布好微型留声机。”苏承芳指尖拂过纸条边缘的焦痕——这是小柳子惯用的防窃手段,“今晚我扮成同福里常来的孙记木器铺小老板,你坐后排第三列,盯着陆氏的账房先生。”

午后,同福里拍卖行飘着沉水香与雪茄混糅的气味,烟雾缭绕间夹杂着皮革与陈年纸张的气息。

苏承芳压低鸭舌帽,青布短打袖口沾着点木屑,活脱脱个来收旧木料的小掌柜。

她扫过厅内——陆大奶奶的贴身侍女站在楼梯口,目光在每个入场者脸上刮过;顾砚之坐在后排,藏青长衫搭着件旧西装,正翻着本《考古学刊》,指尖无意识着书脊——那是他紧张时的习惯。

“第一件拍品,清乾隆粉彩百鹿尊——起价三千!”

苏承芳靠在廊柱上,盯着账房先生手里的拍品清单。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着怀中的仿玉,心跳逐渐加快——这是祖父教她的“玉匠心法”,紧要关头让气血沉到指尖。

第三件是“明宣德炉”,第五件“元青花盏”,首到第十件,清单上赫然写着“战国羊脂玉佩(疑似镜渊墓出)”。

她摸了摸怀里的仿玉,心跳突然快了两拍。

陆大奶奶踩着银鼠绒鞋走上台,腕间翡翠扳指在聚光灯下泛着幽绿,敲击展柜的声音清脆刺耳。

红绸掀开的刹那,苏承芳差点咬到舌尖——那枚“羊脂玉佩”的血沁纹路,竟与她颈间真玉分毫不差!

“据故老相传,此玉出自镜渊墓,更有说法称与二十年前苏家血案有关……”陆大奶奶的声音像浸了蜜的针,“苏小姐若在场,不妨认认?”

厅内突然静得能听见怀表走针声。

苏承芳盯着那枚假玉上刻意做旧的土锈,鼻尖嗅到一丝陈腐的霉味——陆氏竟找人拓了她昨夜工具盒底的玉拓!

她扯了扯鸭舌帽,举起三号木牌:“五千。”

“六千。”右侧穿香云纱的老客举牌,是陆氏的托。

“八千。”苏承芳提高声音,瞥见顾砚之在笔记本上画了个圈——那是“账房先生在记你号牌”的暗号。

“一万二!”

“一万五!”

竞价声像滚水般沸腾。

苏承芳摸出帕子擦汗,指腹隔着布料碰到仿玉的温度——这是她今早用温酒浸过的,此刻正随着她的心跳微微发烫。

陆大奶奶的嘴角翘得更高了,翡翠扳指在锦盒边缘敲出脆响。

“两万!”

当“两万”的声音从后排传来时,苏承芳的帕子差点掉在地上。

她转头望去,廊柱阴影里站着个金发洋人,礼帽压得低低的,袖口露出半截镶钻袖扣——那是昨夜在沈府见过的,给陆大奶奶递过茶盏的“海外收藏家”。

顾砚之的钢笔尖在笔记本上戳出个洞。

苏承芳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那洋人开口时,她分明看见陆大奶奶眼尾极轻地跳了跳——这不是临时起意的截胡,是早就布好的局。

她装作弯腰捡帕子,指尖在桌下轻叩三下,这是和顾砚之约好的“异常”暗号。

顾砚之的钢笔尖在“张宪廷”三个字上顿住。

昨夜在法租界咖啡馆,小柳子翻到的旧档案里,这位割据江浙的军阀正西处收购带“镜渊”字样的器物。

他垂眸扫过洋人袖扣上的鸢尾花暗纹——那是巴黎珠宝商为军方定制的款式。

“顾先生?”苏承芳的声音像落在宣纸上的墨点,轻却透骨,“他袖口的钻石,和张副官上个月在汇丰银行抵押的那批,切工一样。”

顾砚之的喉结动了动。

他合起《考古学刊》,书脊摩擦声在寂静的拍卖厅里格外清晰。

小柳子正猫在后台通风口,他看见那孩子对着怀表比了个“三分钟”的手势——足够让阿九查完洋行账户流水。

“慢着。”顾砚之起身时,藏青长衫带起一阵风,吹得拍卖师手里的木槌晃了晃。

他走到展柜前,指节叩了叩玻璃:“这玉的血沁,是用朱砂混了狗血煮的。”

厅内响起抽气声。

陆大奶奶的翡翠扳指重重压在桌沿,银鼠绒鞋尖在红地毯上碾出褶皱:“顾先生这是何意?我们可是请了沪上三位鉴宝大家做过背书的。”

“三位先生看的是外皮。”顾砚之从西装内袋摸出放大镜,“真正的血沁是玉质受尸身腐液长期浸润形成,该是从玉纹裂隙往内晕染。”他指腹点着展柜里的玉佩,“这枚的沁色像泼墨,边缘太齐整——分明是把玉泡在熬开的血水里,再埋进掺了朱砂的黄土,急着做旧。”

苏承芳盯着陆大奶奶泛白的指节。

那妇人的嘴角还挂着笑,可耳垂上的珍珠坠子在发抖——那是她祖父教的“玉匠辨谎术”:人越是强撑,细微处的震颤越藏不住。

“既是赝品,不如让给我做研究。”苏承芳摘下鸭舌帽,发尾扫过颈间真玉的温度,“我出八百块。”

拍卖师的木槌悬在半空。

陆大奶奶的侍女突然挤到台前,附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苏承芳看见那侍女袖口沾着星点墨迹——是账房先生刚才记号牌时溅的,看来陆氏的后手被顾砚之的拆穿打乱了。

“八百第一次。”拍卖师的声音发虚。

“八百第二次。”

“成交!”

木槌落下的瞬间,苏承芳摸出怀里的仿玉,隔着布料碰了碰真玉——两枚玉的温度此消彼长,像在说“局破了”。

夜风吹得黄包车篷布哗哗响。

苏承芳把假玉裹在锦帕里,借路灯看顾砚之递来的纸条:“花旗银行账户,三笔汇款来自张宪廷名下米行。”

“陆氏想借拍卖把张宪廷的脏钱洗白,再把假玉卖给我们引真玉现身。”顾砚之的手指抵着额角,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可他们没想到,张宪廷要的根本不是玉——镜渊墓里的青铜编钟,才是他真正的目标。”

黄包车拐过弄堂口,小柳子从墙根闪出来,手里的煤油灯晃了晃:“阿九说张副官这两日在码头盯货,船运单上写着‘古董修复工具’,可报关员说箱子沉得反常。”

苏承芳摸出颈间真玉,血沁在夜色里泛着暗紫。

她突然想起祖父临终前说的话:“玉是死的,护玉的人心是活的。”此刻这枚玉贴在她心口,烫得像团火。

顾砚之握住她沾着木屑的手。

两人的影子在青石板上叠成一片,远处传来海关钟楼的报时声——十一点三刻。

“明早去码头。”苏承芳的声音里带着淬过的钢,“张宪廷要运的‘修复工具’,该是编钟的碎块。”

顾砚之点头,指尖轻轻碰了碰她掌心里的假玉:“陆氏的局,该我们来收了。”

黄包车消失在弄堂深处,墙根下的野蔷薇被风掀起一片花瓣,恰好落在顾砚之方才站过的地方。

花瓣上沾着点暗红,仔细看,竟像是血沁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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