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卫,随本宫入宫,护驾。”
说话间她便己经穿好了玄甲,如墨的长发被高高束起在发冠中,一如当年在边疆时的模样。
梅璟琛没见过这样的表姐,半晌没说话,只找她要了一块令牌。
“我去找援军,光花朝卫九十余人,不够稳妥。”
他手中握着代表着皇家身份的令牌,没再多说,甚至都没走正门,飞上墙沿,飞檐走壁而行。
沈朝鸾摇了摇头,心想着他还是这么没正形,便利落上马,疾驰而行。
硝烟如墨,将宫城暮色染得狰狞可怖。她端坐在战马上,身姿挺拔如松,凤目冷冽扫视着战局,手中的凤鸣剑尚未出鞘,却己散发着摄人的寒意。
宫城外的朱雀大街己成修罗场,暗红血河顺着青石板沟壑蜿蜒,在门楼下汇成深潭。破碎的兵器、残肢断臂与焦黑箭簇交叠,甲胄碎片在血泊中泛着冷光。
她心下一冷,便是知道了,沈朝亓己经带人攻入了皇城,可禁军训练有素……
原来谋反也是早有预谋。
“阿妩,你带琼队,先行去勤政殿护驾。璨部守好刑部大狱,其余人随本宫走。”
“是!”
花朝卫九十余人皆为女子,她们人人覆着半扇玄铁面具,面具边缘刻着缠枝暗纹,锋利的弧度恰好遮住鼻梁以下的面容,只露出一双双如鹰隼般冷冽的眉眼。
夜色如墨,皇城却亮如白昼。
花朝卫和梅璟琛带着公主令号来的守城军一同血战。
叛军的火把连成一片猩红的海,喊杀声震碎了九重宫阙的寂静。宣武门的青铜巨门在撞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轴断裂的刺耳声响划破夜空——
“轰!”
宫门洞开。
宫城内外,杀声冲破云霄,仿若千万头猛兽在嘶吼。
火把燃尽坠落,火星溅在血泊里滋滋作响,将青灰色的城墙染成可怖的暗红。
残肢断臂横七竖八地铺陈,断裂的兵器插在尸堆间,刀刃上凝结的血珠沉甸甸地坠下,融入蜿蜒的血河,顺着地势漫过石阶,如同一条流淌的赤蛇。
沈朝亓一身银甲染血,长剑所指之处,叛军如潮水般涌入。
勤政殿前的汉白玉长阶上,禁卫军的尸体横七竖八,血顺着石阶的凹槽蜿蜒而下,在月华下泛着诡异的暗光。
“父皇!您还要躲到几时?!”沈朝亓的笑声癫狂,剑尖挑飞最后一名挡路的侍卫,“您最疼爱的那个‘妖星’,此刻怕是还在公主府里当缩头乌龟呢!”
话音未落,一支玄铁箭矢破空而来!
“噗”地一声,精准贯穿他身旁副将的咽喉!
沈朝亓猛地回头——
宫门外的黑暗里,缓缓浮现出一道冷冽如霜的身影。
她走过尸横遍野的宫道,身后的花朝卫自发向两侧退开半步。
倒映在血水中的身影摇曳却坚挺,连漂浮的断箭都要避开她的轮廓,仿佛有看不见的气场在脚下铺开,所过之处,万物俯首。
那柄染尽鲜血的凤鸣剑,剑脊处的血珠顺着菱形血槽缓缓滑落,坠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血沫,混着尘土,洇出一朵朵暗沉的花。
她是一路血战杀进宫中的。
“降者不杀,继续犯上作乱者,杀无赦。”
她冷冽的声音回荡在宫中,勤政殿的殿门吱呀一声打开,明黄的灯影下走出两个人影——一身玄色龙袍的玄瑞帝,和站在他身后的镇国将军裴栖渊。
她不着痕迹的同裴栖渊对了个眼神。
随后她抬手将剑抛给花妩,三步并做两步走到玄瑞帝身前,单膝跪下。
“儿臣救驾来迟,请父皇恕罪。”
玄瑞帝如同那天一样,粗糙的手将她搀扶起来,浑浊的眼眸却是首首的看着被花朝卫押过来的沈朝亓。
沈朝鸾垂眸看着这个浑身狼狈血污的五弟,眼眸里全是看不懂的情绪。
“逆子。”出乎意料的,玄瑞帝除了这两个字,竟再没有别的话对沈朝亓说。
而后者癫狂的笑了起来,笑到不知是眼泪还是血泪顺眼角流出,如同疯了一般的开口。
“父皇!这么多年了!哪怕儿臣事事要强,您眼里依然只有这个妖星!老二若是知道您对皇姐有那样的想法,是不是也会和儿臣走上一样的道路哈哈哈……”
玄瑞帝背对着他,背着的手抬起一只,轻轻晃了晃,花朝卫便把他拖走了,丝毫不顾沈朝亓身上还有伤。
皇家便是如此,成王败寇。
裴栖渊看向沈朝鸾的眼神有几分担忧,沈朝鸾倒是平静的摇了摇头,依旧是面色如常的面对着玄瑞帝。
她知道,云家的罪行是不是真的己经不重要了,沈朝亓这样一闹,便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云氏通敌叛国,罪无可恕,着一族处死,其八族流放。”玄瑞帝转过身来,那双浑浊的眼眸里带着晦暗不清的情绪,接下来的话甚至没给她留半分余地,“胤和,朕允你一杯鸩酒,去送长公子上路。”
连裴栖渊听了都心下一寒,何尝不明白玄瑞帝的用意。
殿下要争那个位置,陛下给了她机会,第一道考验便是要让她斩断与云家的情谊。
这下子裴栖渊担忧的目光是彻底掩饰不住了。
但沈朝鸾仍旧是波澜不惊,只是看着太监端着的托盘中的鸩酒,随后便让花妩接过,速度丝滑的让裴栖渊都惊了一下。
满盛京的人不是都说胤和公主与云家长公子情投意合吗?
他看着怎么是殿下迫不及待送长公子上路了。
但玄瑞帝从她这玄色背影上却看出了决绝,于是他长叹一声。
“裴卿,胤和可会怪朕,竟这么不留情面的让她去处理自己的未婚夫。”
裴栖渊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臣以为,殿下是识大体,明大局之人。”
玄瑞帝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
“你倒是会说,裴卿,朕要你去看着公主,云氏,今夜之后便不会存在了。”
裴栖渊一惊。
“是。”
他应该不会被殿下打出去吧……这么想着,他便走到了刑部牢狱内,沉重的步伐声回荡在昏暗的牢狱内,他很快就看到了那个玄色身影。
但他没有进去,只是跟花妩站到了一起,默默的看着沈朝鸾和云濯。
两人对峙着,谁都没有发现。
霉斑遍布的青砖墙上,那方狭小的天窗成了唯一的光源。雨幕斜斜掠过铁栅栏,在云濯苍白的脸上投下细密的水影,青瓦承接不住的雨水顺着缝隙漏下,啪嗒一声砸在他蜷曲的指尖。
“殿下,你又岂知,云家今日,不是你的来日?”
“李代桃僵……云家有今日究竟是为谁?”
云濯向来风光霁月的模样,在这牢狱中被折磨了几日也变得狼狈了,他只是瘫坐在地上,抬头执拗的看着沈朝鸾。
沈朝鸾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那样静静的看着他,看到云濯都有几分慌乱,忙不迭起身想握住她的手。
“阿鸾,我绝没有……你应当信我。”
却被沈朝鸾不着痕迹的避开了。
云濯眸子都灰暗下来了,却仍带着那么几分希冀的看着她,却见沈朝鸾抬了抬手,花妩便抬着鸩酒进了牢狱。
云濯苦笑起来,嗓音都变得嘶哑,一双眼睛变得猩红。
“陛下竟是让你亲自来送我上路,阿鸾,你也是好狠的心。”
“那年上元节共放的孔明灯,你我十余年的青梅竹马情谊……原来都算不得什么。”
她什么都没说,却是接过花妩手中托盘,亲自递到他面前。
烛火在她眼底明明灭灭,映得睫毛投下的阴影不住颤抖。
云濯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年少时翻墙偷摘杏子的无赖,却又很快化作哽咽:“原来你我之间,只剩这一杯毒酒。”
她猛地后退半步,酒盏中的鸩酒晃出细小的涟漪。
那些少年时他偷偷放在她案头的桂花糕,出征前他塞进行囊的护身符,突然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喉间泛起苦涩,她却死死咬住后槽牙,将所有情绪碾成粉末。
“云镜之,是我错了。”
只这一句,便让云濯胸腔里刚压下去的情绪如冰面下翻涌的暗潮,瞬间裂出千条万绪,溃不成军。
“原来真到了这一步。”
他的声音带着破碎的颤意,仰头饮尽鸩酒的刹那,有滚烫的液体顺着下颌滑落,不知是酒还是泪。
酒盏坠地发出清脆声响。
他缓缓滑坐在地,最后的目光仍牢牢锁在她脸上,仿佛要将眼前人刻进灵魂深处。
沈朝鸾闭上眼,原来真到了这一刻,她心里竟也有几分疼痛难忍,发涩,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没有勇气再去看,只是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了牢狱,与裴栖渊擦身而过。
裴栖渊看到她眼里都是破碎的光,不知为何心里也有几分发涩。
她走出牢狱的那一刻,天光熹微。
雨势愈发急骤,天窗的雨幕模糊成白茫茫的一片。她僵立在原地,银甲缝隙里渗进的雨水冷得刺骨,可心口处却似被剜去一块。
朱伞深巷的旧梦,终究随这场雨碎成了满地涟漪,再无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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