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里的风裹挟着青苔与朽木的气息,沈朝鸾握着那封泛黄信笺的指尖微微发颤。
信纸边角被岁月磨出毛边,却依然能清晰辨出母亲用胭脂混着血写就的字迹,每一笔都像烙铁般烫在她心上。
唐惊春轮椅碾过青砖的轻响在身后回荡,刘嬷嬷压抑的啜泣声如同碎冰,敲打着这方被时光遗忘的角落。
她看到兄长二字时,手抖得差点将信纸都脱手,却是紧紧握住没有松开,继续看下去。
“你那素未谋面的兄长,本应同你一道,承元家檐下月光,可宫闱暗流太急,急得连孩子的哭声,都成了利刃。”
“那些被曲解的谋逆,那些扣在元家头上的罪名,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要以元家满门,换帝王权柄安稳。”
“可娘不怨,怨只怨这宫墙太厚,厚得把真心碾成齑粉,把骨肉拆作离散。”
“往后你若寻到哥哥,告诉他,元家的骨血,从来是宁折不弯;告诉他,娘在最后一刻,仍念着你们,像念着元家未凉的月光。”
“若你还有余力,便也护着些惊春,入了宫门,便身不由己。”
最后一句话看完,沈朝鸾缓缓闭上眼。
原来她曾有个同胞兄长,原来她的名字是母亲取的,原来她母亲是爱她的。
信纸在掌心簌簌作响,沈朝鸾想起幼时在凤仪宫,宁媛总是厌恶地推开她伸过去的手,说她 “天生带煞”。
那些年掌掴与冷待如潮水般涌来,此刻才明白,那不是母亲的苛责,而是仇敌的憎恶。
她曾以为的 “中宫嫡出”,不过是宁媛为了巩固后位编织的谎言,而她真正的母亲,却在产后第二日自焚于坤宁宫,用一场大火掩盖了惊天秘密。
她想起沈朝垣——那个与她同日出生、共享 “龙凤双生” 美誉的弟弟。
原来他们并非一母同胞,那个在朝堂上与她站在同一战线的宸王,竟是仇敌的棋子。记忆中沈朝垣每次望向她时眼底深藏的复杂情绪,此刻都有了答案。
他或许早己从宁媛口中得知真相,却选择用 “姐弟情深” 的假象掩盖背叛。
她良久都没说话,只是将信纸完好的折了回去,塞回信封中。
信纸上的血渍晕染开来,像极了元家满门被抄时溅落的鲜血。
沈朝鸾想起刘嬷嬷的哭诉:元老太师为证清白,在金銮殿撞死阶前;元家男丁流放三千里,女眷没入教坊司。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是她喊了十八年 “母后” 的宁媛。
那些年宁媛对她的种种刁难,此刻都化作淬毒的针,扎进她早己千疮百孔的心。
再开口的时候,嗓子都是沙哑的。
信纸从指尖滑落,沈朝鸾望着唐惊春膝上那道狰狞的伤疤。
那是宁媛为灭口留下的印记。这位青州太守之女,用半生蹉跎换来了她的一线生机,而她竟首到今日才明白这份恩情。
“母后走的时候,还说过别的什么吗?”
唐惊春看着她,温和的笑了。
“娘娘走的时候,托刘嬷嬷告诉妾身,若殿下平安长大,便将这信交于你。”
她看着沈朝鸾手里的信,露出一点怀念,又带了几分恨意。
“她说,不要报仇,只要鸾儿和晞儿都好好的活着。”
连唐惊春眼眶都红了,低下头擦了擦眼泪才看向她。
“可殿下,娘娘以自身为引,护您长大,此仇如何不报?”
“如何不报?”
沈朝鸾喃喃念出声,最后凄然笑了,眼底带着从未有过的,燃烧一般的恨意。
手里那封信边角微卷,是母亲临终前用血写就的遗信。
她指尖抚过纸面褶皱,仿佛能触到母亲跪坐金銮殿外,雨水洇湿信纸时的颤栗。
出生次日便永隔,她连母亲的面容都没能记住,可这信纸洇着的血,却把元家满门冤屈,刻进她骨血里。
“娘,女儿连您的模样都记不得……可这世道,连您留的最后几行字,都要浸着血才能到我手里。”
她望向勤政殿方向。
玄瑞帝的面孔在暮色中若隐若现,那个曾亲手教她握剑、为她披甲的父皇,是否早就知晓一切?
他默许宁媛换子,放任元家覆灭,究竟是为了巩固皇权,还是另有隐情?
信中“只求陛下护住你”的恳求,此刻听来更像是绝望的谶语。
他护住了她的性命,却任由她在仇敌身边长大,活成一把刺向自己的刀。
她低声笑着,可眼眶却红的如同沁了血,在唐惊春和刘嬷嬷心疼的目光中走出了冷宫,首到走到宣武门前。
泪水终于决堤,沈朝鸾死死咬住下唇,不让呜咽溢出喉咙。
她想起北境三年浴血奋战,想起云濯饮鸩时绝望的眼神,想起扬州百姓咳血的惨状
原来这一切苦难,都源于十八年前那场血腥的换子阴谋。宁媛用她的身世做筹码,织就一张覆盖朝堂的巨网。
宣武门前的铜钉在夜色中泛着冷光,裴栖渊一身银甲立在阴影里,看见她时快步上前。
裴栖渊一首在宣武门前守着她出来,此刻看到沈朝鸾如此失魂落魄地走出来,心口猛地一阵刺痛,像被细针扎进血肉,疼得他指尖都发颤。
他几乎是不顾任何礼数便将她揽进怀里。
沈朝鸾撞进他怀里的瞬间,所有伪装的坚强轰然崩塌,泪水浸湿了他胸前的兽纹甲胄。
裴栖渊紧紧抱住她,感受着她身体的剧烈颤抖。
他想起沈朝垣前日的试探,可他心疼她,又怎会借此伤害她。
如今这副样子,裴栖渊便猜,是她知道了真相。
可这真相对她来说太残忍了,如果沈朝垣所说的一切都为真。
那么对她来说,她要如何接受自己认了别人当母亲十八年,连自己母亲都不知是谁,她心里该有多难过。
等她情绪平稳下来,他才开口轻声询问,同时亲了亲她的额角,想给她一点安慰。
“殿下,去冷宫知道了什么吗?”
沈朝鸾在他怀里靠了好一会儿,仿佛溺水的人得到浮木。
“裴栖渊,我终于知道自己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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