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和公主府内。
“回禀殿下，属下找到了当年照顾过静姝皇后的嬷嬷，只是……”
花妩一旦没有一次性把话说完，沈朝鸾便也明白了她的意思，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她不肯说？”
“是，她说一桩陈年旧事，自己早己记不清了。”
任谁都知道这话不过是托词，宫里的人们最会见风使舵，把捧高踩低的手段，玩得炉火纯青。
何况这桩旧事关乎着曾经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若是不谨慎便将此事说出，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便是得不偿失了。
这嬷嬷能在罪魁祸首的眼皮子底下苟且偷生，己是不易，也是给了沈朝鸾一条掀开旧事的引线。
“那嬷嬷如今在何处当差？”
花妩顿了顿，似乎也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她照料着冷宫的唐庶人，现下在冷宫当值。”
沈朝鸾花了半天才从自己的记忆里找到这个人，作为宫妃来讲，她的确存在感很低。
唐惊春，青州太守之女。
不过是为什么进的冷宫呢……似乎时间太久了，她己经不记得了。
只记得在她去永州前，唐惊春就己经在冷宫了。
在宫里蹉跎十几年只是为了把自己送进冷宫吗？
这么多年在冷宫无声无息，就像早己销声匿迹了一样。
可在这皇宫里，有时候不声不响才是对自己的保护。
沈朝鸾指尖轻轻着茶盏边缘，垂眸望着杯中浮沉的茶叶，思绪悄然漫开。
这唐惊春，在记忆里如同一粒被遗忘的尘埃，若不是今日提及那嬷嬷，怕是还要继续沉睡。
“冷宫……”
她低低呢喃，宫墙内的冷宫，向来是吞没人声与希望的地方，多少故事在那儿腐烂，化作尘埃。
花妩在一旁安静伫立，目光里藏着探究，似也在琢磨这不起眼的唐庶人，能牵连出怎样的隐秘。
沈朝鸾忽而抬眼，望向远处窗外宫墙的阴影，唇角扬起一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
“改日得空，倒想去冷宫走走，瞧瞧这被时光锁住的地方，到底藏着多少被人遗忘的事。”
宫墙内的冷宫，是被繁华遗忘的角落，朱漆剥落的门、爬满青苔的阶，连风都带着腐旧气息。
多少鲜活的人，在那儿被岁月啃噬成无声的骸骨，多少秘密，在那儿腐烂成泥。
花妩闻言，微微躬身应下，却在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殿下看似随意的念头，怕又是要在这深宫里，搅起些不为人知的涟漪。
毕竟时间久远的话，这唐惊春怕是也在冷宫里待了好几年了。
能活到现在，甚至照顾她的嬷嬷曾经还侍候过静姝皇后，怎么想都不是简单人物。
花妩垂手侍立，斟酌着开口：“主子若要去冷宫，需得仔细些。那地方阴晦，听闻近些年……总有些古怪响动。”
沈朝鸾挑眉，放下茶盏的动作缓而稳：“古怪响动？是宫人们编排的鬼话，还是真有见不得光的勾当？”
花妩见她追问，声音又低了几分：“前月有个小太监，说在冷宫墙角听见女人哭，可进去查探，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后来……那小太监便生了场重病，迄今未愈。”
沈朝鸾沉默片刻，忽而笑出声：“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装神弄鬼。不过……”
她眼尾扫向花妩，笑意里藏着锋。
“越是这样，越该去看看。若有人捣鬼……正好顺藤摸瓜。”
花妩望着她眼中灼灼的光，心口猛地一跳，忙俯身道：“主子决意要去，属下便跟着。只是……得先寻个由头，贸然去冷宫，怕惹人非议。”
“由头？” 沈朝鸾把玩着腰间玉佩，玉佩上的花瓣纹路在光影里浮动，“本宫进宫，需要什么由头？”
花妩哑然，也的确，以她的身手，不知不觉的进冷宫并不是难事。
“本宫倒好奇，青州太守之女，怎会在冷宫耗了这些年，连为何入冷宫都没人记得。”
花妩会意，嘴角浮起一丝极淡的笑：“还是殿下思虑周全。只是那唐庶人……被冷落多年，性子难测，若她不肯配合……”
沈朝鸾指尖弹了弹茶盏，茶沫溅起又落下：“她若藏着秘密……本宫有的是法子，让她开口。”
雨丝顺着窗缝渗进来，打湿案角一卷旧书。
青羽跌跌撞撞的推开殿门跑进屋内，气都没喘匀便开口。
“殿、殿下，韩公公来了，说是陛下召您进宫。”
掸了掸身上的水渍，她还小声嘟囔。
“也不知道是什么大事……非要在这种大雨天进宫。”
沈朝鸾缓缓起身，轻笑一声，亲昵地弹了一下青羽的额头，惹得小侍女吃痛露出一点嗔怪的眼神。
“韩允亲自来，想必是父皇有事要寻本宫商量，当然不会是小事。”
春闱尘埃落定，此时召她进宫便只能有两件事——
秋后算账，以及找她谈谈春闱那些举子的策论。
学子带着一腔热血的报国之心想要入仕，深宫里的人为了荣华富贵踩着其他人向上爬。
是这雨洗不净的人心，恰似雨珠坠入墨砚，非但染不白那方浓黑，反倒让沉底的墨渣翻涌起来，搅得满池皆是化不开的暗。
她望向窗外阴沉沉的天，忽而道：“花妩，你说这深宫里的人，究竟是被岁月磨成了灰，还是在暗里攒着力气，等一场翻云覆雨？”
就像这唐惊春，青州太守之女的身份，本是她的倚仗，却也成了枷锁，困她在冷宫。
但这冷宫究竟是她的枷锁，还是她的庇佑，谁也说不清。
这天下说不清的事情太多了。
花妩低头，看着自己鞋尖前的阴影：“属下不懂这些，只知道……殿下想做的事，便没有不成的。”
沈朝鸾笑了，笑声里裹着几分自嘲，声音却是一轻再轻，恍若被雨淋透，听不到一点回响。
“可我也曾有许多做不到的事。”
“殿下？”
花妩没听清她的呓语，还以为她在吩咐些什么事情，却见本来视线还在窗外雨幕上的沈朝鸾将目光放在了她身上。
“阿妩，这阵子让花朝卫盯紧了宫里，还有……宸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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