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的烛火映着淑妃跌跌撞撞闯入时的鬓乱钗横，她身上的月白翟纹宫装拖在金砖上，像一道燃烧的血痕。
“陛下！舒儿是被冤枉的！”
玄瑞帝攥着佛珠的手猛地收紧，檀木珠硌得掌心发疼。
他看着阶下淑妃因哭喊而扭曲的脸，她十五岁时被封为淑妃，如今是后宫里除了皇后宁媛外位份最高的女人之一，协理六宫的金印此刻还在她寝殿的紫檀匣里。
“淑妃，”玄瑞帝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朝堂之事，非后宫可议。”
“臣妾知道！” 淑妃猛地跪倒，凤钗上的珍珠坠子撞在地上，“可舒儿是臣妾的亲儿子！宁柏颂那老匹夫伪造证据，分明是冲着臣妾来的！”
她抬手指向殿外，眼眶红得像要滴血。
“皇后娘娘协理六宫多年，宁家势大，如今是想连臣妾的儿子都赶尽杀绝！”
宁媛端坐在位子上，玄色宫装上的金线暗纹在烛火下若隐若现。
她慢条斯理地转动着翡翠护甲，唇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淑妃妹妹这话说的，宁国公是为国尽忠，怎成了针对妹妹？”
她看向御座，唇边带着笑意，却阴毒的像扬州的疫病。
“陛下，嘉王私通北渠证据确凿，淑妃娘娘再护短，也不能置江山社稷于不顾。”
淑妃浑身一颤，猛地转向宁媛：“你早就知道！宁家栽赃舒儿，你在后宫作壁上观！”
她想起三日前宁媛差人送来的那碗 “安神汤”，此刻喉间泛起苦涩。
“你怕舒儿夺了你的后位，怕宁家失了权势，所以才眼睁睁看着舒儿被冤枉！”
“放肆！” 宁媛猛地拍案，鎏金茶盏震得茶水西溅，“本宫身为皇后，岂容你如此污蔑！”
她看向玄瑞帝，眼眶微红。
“陛下，臣妾一心辅佐陛下，从不敢有半分私心……”
玄瑞帝闭上眼，听着后宫两位高阶妃嫔的争执，只觉得太阳穴突突首跳。
淑妃协理六宫多年，手中握着后宫庶务的实权，背后虽无显赫世家支撑，却因生育嘉王而在宫中根基深厚。
宁媛则是宁国公的胞妹，母族势力盘根错节。
“够了！” 玄瑞帝的声音带着怒意，“淑妃干涉朝政，罚俸一年，禁足玉棠宫！” 他看向阶下脸色煞白的淑妃，“嘉王之事，朕己有定夺，你不必多言。”
淑妃踉跄着后退半步，头顶钗环上的流苏晃得她眼晕。
她看着御座上玄瑞帝冷漠的侧脸，又看向宁媛嘴角那抹隐秘的笑意，忽然想起儿子沈朝舒临行前托人带回的话：“母妃，别争了，是儿臣自己不小心。”
“陛下！” 淑妃突然扬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舒儿在扬州找到宁府通敌的账本，是宁柏颂派人截杀了送账本的信使！臣妾以协理六宫的身份起誓，舒儿是清白的！”
宁媛忽而轻笑出声，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擦着指尖。
“淑妃妹妹这协理六宫的权柄，是陛下给的。如今拿这个来压本宫，不怕伤了陛下的心？”
“陛下，淑妃为子心切，竟拿宫务职权干预朝政，此风不可长。”
玄瑞帝睁开眼，目光落在淑妃颤抖的肩头。
他想起多年前淑妃刚入宫时，也曾像这样跪在他面前，为犯错的宫女求情。
那时她眼中还有纯粹的光，不像此刻沾满了后宫倾轧的疲惫。
可玄瑞帝心中也清楚，这场祸事中，沈朝舒算不上无辜，可也绝不是主谋。
“退下吧。” 玄瑞帝挥了挥手，声音里再无波澜，“朕累了。”
内侍上前搀扶淑妃时，她的宫裙扫过金砖，带出一串细碎的珍珠。
那是方才磕头时震落的钗饰。
可是没有人会在意。
走出金銮殿的刹那，她听见宁媛在身后轻声对玄瑞帝说：“陛下，嘉王贬去寿州，淑妃这边，还需好生安抚才是。”
夜风卷着殿角的铜铃声，淑妃扶着廊柱呕出一口血沫。
她望着远处，想起沈朝舒幼时总爱躲在她宫里的假山后，用石子砸宁府送来的贡品。
如今那个会把糖葫芦偷偷塞进她手里的孩子，却要背着通敌的污名，去往封地。
甚至她不知道……宁家会不会赶尽杀绝，还能不能留她的舒儿一条命。
“协理六宫……” 淑妃低低地笑起来，血沫顺着嘴角流下，“原来这金印，从来都锁不住任何人的命。”
鹤羽宫的铜铃还在晃，风卷着春末的柳絮，糊住了雕花窗。
淑妃倚着青桐树干，血沫顺着嘴角往下淌，染脏了月白翟衣。
檐角那串鹤羽形铜铃，还在慢悠悠晃，清越的响里，混着她低笑的气音。
殿内，宁媛正替玄瑞帝揉着太阳穴，声音柔得像水：“陛下，淑妃一时糊涂，您别往心里去。”
她看着玄瑞帝鬓角新添的白发，指尖划过他眉间的川字纹。
“宁家这边，臣妾会去说，断不会让他们再惹陛下烦心。”
可是这话里有几分真呢，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玄瑞帝忽然抬手握住她手腕，浑浊的眼中全是精明的光芒。
“宁媛，你要记得，宁家的权势都是朕给的，没有人能越过皇权，就算是宸王，也一样。”
宁媛平静地跪下来，眸中闪过不易察觉的冷意。
“臣妾明白，臣妾的后位和兄长的爵位都是陛下所赐，臣妾绝无半点二心，请陛下息怒。”
玄瑞帝看着这跪在自己面前一身华贵，凤冠高戴的女人，恍惚居然觉得自己看到了死去多年的发妻。
可他怎么会忘，自己的发妻就是死于眼前这个女人的手中。
她与元绮根本不能比。
宁媛心里当然也清楚，她抬眸看着几乎两鬓苍白的玄瑞帝，轻轻笑了。
沈靖殊，你不爱我，没关系。
你心里只有元绮，可元绮也是在你的漠视与怀疑下才会那么顺利的被我害死。
追封为静姝皇后……
一个死人，如何尽死后哀荣对她来说都无所谓，因为己经死了，便再也没有与她一争的机会。
元绮啊……你在黄泉下也不必觉得孤单。
本宫很快就送你的夫君下去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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