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药方推广，扬州城的咳嗽声渐渐稀疏。
暮春的风漫过扬州城，护城河畔柳树抽出新芽，嫩绿的枝桠垂在水面，搅碎一河曾被疫病染灰的波光。
青石板路上，孩童追着纸鸢跑过，笑声惊飞檐角雀巢，卖花担子沿街而过，茉莉、琼花的香漫进寻常巷陌。
曾紧闭的药庐重新敞开门，老医正教学徒辨识新采的车前草。
街角茶肆里，百姓们端着茶碗，说起知府大人昼夜奔走设粥棚，公主殿下奔走制药的旧事，话语里裹着暖意。
惊得檐下麻雀扑棱棱飞起，落在刚泛青的砖墙上，与墙头新生的草芽，一同见证这劫后重生的鲜活。
林稷安忙着整治城内秩序，调拨粮草赈济灾民，修缮被烧毁的盐仓与粥棚。
街道上重现炊烟，虽然仍有百姓虚弱地倚在墙边，但眼中己燃起生的希望。
然而，就在扬州局势渐稳之时，裴栖渊却倒下了。
那日他刚从城门巡查归来，忽觉一阵恶寒，紧接着便是剧烈咳嗽。
沈朝鸾赶到时，见他面色苍白如纸，冷汗浸透重衣，银甲尚未卸下便瘫倒在榻。
她颤抖着搭脉，脉象虚弱紊乱，显然是染了风寒。
“笨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裴栖渊却扯出一抹虚弱的笑：“你整日忙着救人……我这点小病，不妨事。”
回答他的是银针，扎在了他的十宣穴上，他闷哼出声，却低低笑起来，连嗓子都是哑的。
“殿下这算不算是报复啊？臣被扎疼了。”
沈朝鸾怒瞪他一眼，却还是收了些力。
“就该让你疼一下长长记性，还敢不敢隐瞒不报。”
裴栖渊望着她素纱下泛红的眼尾，哑着嗓子讨饶：“不敢了，殿下罚得对……只是臣这副残躯，还想留着陪殿下查案、救人呢。”
沈朝鸾指尖微颤，银针刺穴的手猛地轻了几分，叹了口气。
“别拿自己的身体胡闹，若是再有下次……”
话到嘴边，想起他为疫病操劳染病，又生生咽回凶话。
“便把你扔去林稷安那儿，让他拿官账治你的‘糊涂病’！”
裴栖渊低笑，喉间溢出的咳声混着笑意。
“林大人账本看得紧，臣怕他，还是赖在殿下这儿，有银针治病，有真话暖……” “暖” 字未出口，猛地呛咳，却攥紧她素纱不肯放，“暖人心。”
沈朝鸾垂眸看向他，素白纱衣沾着晨起的露气，难掩多日忙碌的憔悴。
她舀起一勺药，递到裴栖渊唇边，指尖因熬夜调配解药泛着青白：“裴将军这般会说，怎偏学不会顾惜自己？”
药汁微苦，裴栖渊却含着笑咽了，扯着她素纱晃了晃，顺势靠在她肩上。
“殿下亲手喂的药，便是黄连熬的，臣也觉着甜。”
咳声又漫出来，他仍攥着她衣摆，像抓住了浮木。
“何况……臣要留着力气，看殿下治好疫病，查清盐案，看这扬州城，因殿下重焕生机。”
沈朝鸾耳尖发烫，却凶他：“再贫嘴，明日换林稷安来侍疾。”
话落又舀一勺药，见他乖乖咽下，才软了声。
“你若真想看扬州好，便乖乖喝药，这身子骨，经不得你拿命折腾。”
裴栖渊望着她素纱下泛红的眼，喉间咳意压了又压，攥紧的手却松了些，任她指尖擦过他发烫的额角。
“臣听殿下的……只是殿下也别熬坏了自己，臣这病好得慢些，才好日日瞧着殿下。”
素白指尖戳上他额头，他轻笑几声，像孩子一般往她颈窝上趴。
沈朝鸾也是完全的纵容，一只手还环住了他的肩膀。
“净说点孩子气的话，你倒下了谁来帮我？”
裴栖渊低声笑起来，气息喷洒在她颈窝处，让她感觉很痒。
“就当是我的一点私心……殿下忙了那么多日，我也想让殿下看看我，哪怕忙里偷闲在这里休息一下也好……”
他记得的，北境三年回来，她身上还有旧伤未愈，便日日操劳。
沈朝鸾只觉得心里一片柔软，忍不住拿唇角碰了碰他的额头，换来裴栖渊的怔愣。
“殿下……”
“以后私下里，唤我寒玉吧，我的小字。”
他抱的更紧了些，贪心的染上她身上的沉香味。
“寒玉。”
短短两个字却被他喊的缱绻珍重，喊的沈朝鸾都难得红了耳尖，轻咳一声岔开了话题。
“你病好之后我们就回京，林稷安把账本那些东西整理出来，我会把它拿回京。”
“寒玉，还有……那些火药，虽然是带着岭南的官印，但上面都是北渠的标记。”
她眼眸一凛，声音却还温和。
“嗯，我留了一部分花朝卫在北渠驿馆，纳兰淮书他跑不了。”
“你也小心，不要再受伤。”
他想亲亲她，告诉她，自己一定会在她身边，不过想起自己染了风寒又缩回她怀里。
沈朝鸾指尖轻轻裴栖渊发烫的额头，眉眼凝着清浅忧色。
“宁柏颂不是什么好对付的，回京之后还是要小心，而且我总觉得忽略了什么……”
裴栖渊倚在她肩头，气息因咳嗽带着颤。
“扬州盐案是引子，宁家真正怕的，是殿下查到实证，毕竟一块宁家令牌，没法证明宁家和疫病有首接关联。”
他从怀里掏出半片焦黑的羊皮卷递给她。
“在盐仓废墟里挖到的，火没烧尽……你看这纹路。”
北渠商队暗备的 “麟纹谍报” 墨痕暗契，边缘还沾着毒粮里的寒蝉花粉。
“北渠墨麟卫，他们真是好大的野心。”
“宁柏颂私通北渠墨麟卫，借疫灾遮盖那消失无踪的三百万盐税银！这是要让大瑞的清明，都被这墨瘴染黑！”
沈朝鸾望着他发烫的脸，忽而笑了，指尖轻轻叩叩羊皮卷。
“我要让宁柏颂知道，他染不黑墨鳞的骨，更堵不住天下人的嘴。”
她眼眸一凛，指尖搭上他肩头，又给了他一点支撑，好让他更安心地靠在自己怀里。
“先养好病，待林稷安把盐税亏空的账册补全，待老大夫们拟好疫病根源的证词……”
她唇角扬起冷弧。
“咱们便把这半片墨麟卫残牒，送进都察院的笔锋里，送宁家上路。”
(http://www.shu0xs.com/book/AICJHD-41.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shu0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