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淮壖烬录(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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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淮壖烬录(二)

 

沈朝鸾袖中银针轻轻颤动,素纱下的眉眼凝着霜。

“林知府,此刻不是藏事的时候。”

“若官府再不出面调度粮药、清沟渠、筑隔离,不出旬日,扬州城便是座死城!”

林稷安望着她染尽尘埃的衣摆,喉间滚动,眸中满是挣扎与痛苦。

他是整个扬州城的父母官,如今扬州满目疮痍,他如何不痛?

他下定决心,忽转身推开后堂暗门,成堆的火药箱撞入眼帘,封条上 “岭南官造” 西字刺目。

“殿下请看,这是半月前截获的私运火药,与疫源传入同路!下官不敢轻信任何人,只怕有人借疫灾......”

沈朝鸾望着那堆火药箱,素纱下的双眸微微一凛。

她心中明镜似的,这疫病背后,本就藏着宁国公府贪墨盐税的腌臜事。

火药私运、疫源蹊跷,不过是遮掩罪证的幌子,可当务之急,是先稳住林稷安,揪出更多把柄。

“借疫灾做什么?”

沈朝鸾压着嗓子,刻意露出几分探究与愤慨,指尖却悄悄袖中银针。

她得让林稷安信,自己和他是同路人。

林稷安攥紧官袍,指节泛白。

“下官虽未抓得实证,却听闻盐运司近日账目混乱,往年官盐入仓数目,与今年账册对不上!”

话到此处,他猛地噤声,惊惶看向沈朝鸾,像生怕自己说错半个字,招来杀身之祸。

沈朝鸾心尖猛地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缓步走近火药箱。

“林知府既知盐税有弊,为何不报?”

她要逼他,逼他把藏着的、关于盐税贪腐的线索,都抖落出来。

“殿下!” 林稷安扑通跪地,“下官试过递折子,可都被京里驳回,还……还被暗示,若再提盐税,扬州的粮药调令,便彻底没指望……”

他额头抵着青砖,声音哽咽,“百姓在疫里熬着,下官只能赌!赌殿下是圣心清明,真要彻查,不是拿扬州当棋!”

沈朝鸾垂眸,望着他颤抖的肩头,袖中银针几乎要刺破掌心。

原来盐税贪腐的网,早和疫病、火药私运缠成死结,宁国公府为遮丑,连救命的粮药都能卡。

她深吸口气,稳住声线:“林知府起来。你截火药、瞒线索,是怕打草惊蛇,但你可知,这疫病……” 她刻意顿住,眼尾扫向案头堆积的灾民状纸,“正是贪墨盐税的人,给扬州下的毒!”

林稷安猛地抬头,眼底满是震骇与愤然:“殿下的意思是…… 疫灾是人为?”

沈朝鸾没答话,只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冷笑。

三百万的盐税银,若非如此大的疫情,谁又能暂时按下不查?

北渠运来的火药只怕是早有预谋,原来宁柏颂是想让证据和整个扬州城一起毁在火中。

把所有证据毁的一干二净,这样哪怕她心里清楚是宁家所为,甚至北渠也掺了一手,也无法状告。

“可……疫病如何下给百姓?” 林稷安猛地转身,撞翻案边药罐,褐色药汁泼在 “岭南官造” 封条上,“难道是在盐里掺了毒?”

沈朝鸾眼眸沉下来,微微转过身。

“烦请林大人与本宫去一趟盐仓,一看便知。”

林稷安拱手应下,旋即解了拴在廊下的马,翻身上鞍时,青色官袍猎猎扬起。

沈朝鸾也利落跨上马背,素纱随动作轻旋,裴栖渊早己勒马待命,三人马蹄沓沓,往城南盐仓而去。

官道旁灾民或趴或卧,咳声似碎玻璃碴子,沈朝鸾攥紧缰绳,指节绷成青白利刃。

这满目疮痍,皆是贪腐啃出的血洞。

盐仓大门虚掩,门环积灰被马蹄声震落。

林稷安抽鞭甩开门,腐咸气混着日头的燥意涌来。

沈朝鸾不等马停稳,己翻身落地,提气纵身跃上盐堆,抠出块青黑盐结,甩给林稷安。

“林大人看这盐,青盐本该净白,如今却藏了疫毒。那些黑心贪墨之徒算准了,百姓买了掺毒官盐,疫病便会顺着市井烟火,烧穿扬州每条街巷。”

林稷安攥着盐砖的手剧烈颤抖,指缝间渗出黑汁,溅在官袍上像极了百姓咳血的模样。

“好狠…… 好狠!可他们图什么?扬州赋税年年缴,怎会用疫病遮掩!这火药、这疫毒,下官只当是流匪作恶,竟不知背后……”

他喉间哽着酸涩,猛地捶向桌案,官袍上的褶皱里还沾着为百姓施粥时蹭的谷壳。

这扬州城是生他养他的地方,可他却护不住扬州城。

“下官无能!只想着截火药、查疫毒,救一城百姓,却连背后黑手的影子都摸不着!”

沈朝鸾望着他崩溃又愧疚的模样,素纱下的眉眼难得柔和几分,却又迅速冷下来。

“林大人,你守着扬州,截火药、抗疫灾,己护百姓半分生机,不必苛责。”

沈朝鸾话音未落,盐仓外骤起马蹄声。

裴栖渊先一步扭头看去,银甲撞出清响,却见日光里,花朝卫玄色劲装与禁军银甲撞入视野。

沈朝鸾刚颔首,却闻见一股焦苦味。

朽木被火星舔舐,陈年腐木的霉腥里,陡然绞进柏油般黏腻的焦糊,像把扬州城所有苦难,都熬成了毒汤。

沈朝鸾刚要开口,辣意己刺进鼻腔,青黑盐块遇火腾起的蓝焰,竟裹着海盐灼烧的咸腥,混着疫毒残留的腐臭,呛得她喉间发甜。

裴栖渊拽沈朝鸾旋身避开,林稷安虽呛得咳嗽,却也是拼着命去盐仓暗格拿了账本。

“证据不能烧!”

“花朝卫立刻救火!”

沈朝鸾掩着口鼻,不顾一切去拿了一块青黑的盐砖,哪怕那双白皙的手上被烧出一层焦黑,她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看得裴栖渊是心下一疼,忙不迭护着她出了盐仓。

花朝卫结盾墙,禁军泼水截火,火势却借风疯涨。

“往北门撤!”

裴栖渊吼出声来。

林稷安抱着账本贴背而行,火舌燎过衣袂,三人武气相撞震开火星,衙役们也拔刀护阵。

待闯出盐仓,背后己化火海。

沈朝鸾望着火光咬碎银牙,攥紧染血盐块。

烧吧,就算能烧了再多证据,也绝烧不毁扬州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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