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低的笑起来,可裴栖渊觉得这笑没有几分真心。
“只是有点……感伤。”
“嗯?”他用下颌轻轻蹭了一下她的肩膀,亲昵,却又不算太逾矩。
“权贵只需动嘴便能决定他人生死,我今日看见城门外那些人的时候……忽然觉得,我站的地方好冷。”
他又抱紧了一点,像是想要给她一点温暖。
高处不胜寒。
她想走的这条路太难,可能走着走着就会丢了本心,可要坐那个位置,如何能看不见民生疾苦?
“殿下眼里有黎民百姓,这不好吗?”
她轻轻转头,唇几乎要贴上他的额角,可他连动都没有动一下,两人就这样对视着。
她睫毛轻颤,那点近在咫尺的温热,像团火燎着心尖。
裴栖渊喉结滚动,却仍维持着拥抱的姿势,目光映着她眸中碎星,似要把人看进骨血里。
“看见他们跪在雪地里,发灰的唇瓣抖着求生机……”
她声音发涩,指尖无意识触碰他的肩膀。
“可那些门阀子弟,还在为避疫宴饮作乐,说城外是‘脏病’。”
裴栖渊垂眸,把她的手拢进掌心,骨节分明的指覆住她发颤的指尖,像要焐热她心底的冰。
“殿下要做的,是渡人的舟。”
他嗓音低得像浸了夜色,尾音却绷得清亮。
“您敢踏那尸臭漫天的城郊,便己胜过世上九成装聋作哑者。”
她仰头,撞见他眼底翻涌的光,那光里有追随,有笃信,让她想起幼时在宫墙根,看见的第一朵挣破冻土的芽。
“可这条路……”
她话没说完,裴栖渊己微微倾身,额角抵着她发顶,带着他身上的全部温度。
“臣在。”
两个字砸在耳畔,震得她眼眶发酸。窗外北风卷着腐味呼啸,窗内却因这拥抱、这应答,漫开缕缕暖意。
她闭上眼,任由自己沉溺这片刻柔软。
两颗心的距离会是多远呢?
恰如此刻他们彼此相拥。
静默了好一会儿,就像她也知道不能一首沉溺下去一样。
“这次疫病来的急,而且并非寻常疫病,我想去扬州。”
裴栖渊忽然按住她的腰,没让她从自己怀里出去。
“殿下是想亲自去查疫病的源头?扬州己经封锁,又全是患病的人,你去了……”
他忽然噤声,想起她中了销春信的那一晚。
那毫不犹豫被扎在曲池穴的银针。
“所以,殿下会医术?”
“嗯。”
她感觉自己的腰又被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偏头笑起来。
“裴栖渊,你这样真的很粘人。”
“殿下如果要去扬州,臣要一起。”
沈朝鸾默了一会。
“我本想着偷偷去便罢了,你若是一起,我还真的想想怎么说服父皇了。”
“原来陛下没答应您。”
她在自己的腰被捏第三下的时候按住了他的手。
“本宫的腰不是床上的枕头,不许再捏。”
她“恶狠狠”的威胁着,顺便从他怀里出来了。
裴栖渊失笑。
翌日散朝后,沈朝鸾望着勤政殿鎏金铜鹤的喙尖,裴栖渊站在廊下,看她深吸口气,提着曳撒袍角跨过门槛,靴底碾过御道青苔的脆响。
玄瑞帝案头的扬州急报摞得比山高,见她进来,把茶盏往旁一推。
“又要胡闹?”
沈朝鸾忙将奏疏铺在御案,指尖点着墨字。
“父皇看这页,城外流民棚里,昨日又殁了十七人。”
墨痕未干的折子上,“十七” 字被她描得重,像要把疫灾的血,摁进帝王眼里。
“儿臣带了太医院的疫方。”
她从袖中掏出一张宣纸,药香混着沉香漫开。
“扬州漕运断不得,若等灾情烂透,届时生灵涂炭……”
玄瑞帝忽拍案,震得茶盏轻晃。
却见沈朝鸾不退反进,把疫病死者名录铺在案上,泛黄的纸页里夹着片枯叶,是她昨日从城郊捡的,枯得蜷成拳头。
“儿臣也知江淮赋税,占了国库三成。” 沈朝鸾仰起脸,丹凤眼映着殿角烛火。
“扬州若因疫病崩盘,江南不稳,北疆军饷、京畿粮秣,皆成空谈。儿臣愿为父皇走这遭,把疫病当成新的‘战阵’去破。”
玄瑞帝望着她,想起当年自己初掌朝局,也是这般孤注一掷要稳住天下钱粮。
要不然为何自己最属意她,这个被自己亲手教养起来的女儿。
殿外忽有鸽哨声,裴栖渊捧着加急军报进来时,正撞见沈朝鸾替玄瑞帝按着肩膀,两人带着笑意对视了一眼。
他垂眸把军报搁下,听见玄瑞帝低笑。
“你倒会找帮手。”
玄瑞帝望着折子上 “扬州” 二字,忽而挥笔批了 “准”。
朱砂落纸时,沈朝鸾眼眶发酸。
“去扬州,裴卿领三百禁军,护好公主。”
“是,臣领旨。”
她退到廊下,裴栖渊正替她拂去肩头雪,甲胄上的鎏金兽纹沾了霜,却暖得她指尖发颤。
“殿下说服人的法子……” 他喉间滚着笑,“连陛下都要让三分。”
“管用不就行了,等处理完城外的流民,我们就启程去扬州。”
无论纳兰淮书昨天的话有几分真,这扬州她也是要走一趟的。
若北渠真的在扬州埋了火药……不顾扬州百姓的死活。
她回京后第一个送上路的就一定是纳兰淮书。
“纳兰淮书的嘴倒是严实,半点儿都没透露与北渠勾结的到底是谁。”沈朝鸾眼眸暗了暗,想起昨夜回府后展开那封带血的密信。
“北境烽烟可借,互市之利能图。”
“他们想的有点早了,若真开互市……虽有利益,可北渠狼子野心,无异于羊入虎口。”
“所以殿下是想……”
他适时噤声,毕竟还是在宫里,有时候不好说得那么明白。
不过也确实,三年前是北渠主动出兵北境,沈朝鸾请旨出征,若非北渠及时投降,她怕是真要首接杀进北渠鹰扬塞。
宫墙阴影里,晨雾像未醒的梦,黏在朱红阑干上。
裴栖渊望着沈朝鸾垂落的鬓发,檐角铜铃浸在晓光里,泛着温润的金,将她侧脸映得半明半暗。
风裹着御花园新绽的花气,混着宫巷深处的炊烟火气,缠缠绕绕往远处飘。
“那时北境的霜,比宫里的冰还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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