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沈朝鸾十八年人生中第一次这么有底气的进了凤仪宫同宁媛对峙。
任凭宁媛如何发怒，她都是佁然不动。
“你如今是真的翅膀硬了，连本宫的话都要违逆。”
“母后，儿臣还是好言相劝，否则儿臣一定会让宁家成为下一个上官家。”
“竖子！你竟敢威胁本宫！宁家是本宫母族，毁了它对你有何好处！你这是在自掘坟墓！”
“好处？母后真是说笑，儿臣何时受过宁家庇佑？难道不是母后一厢情愿……哦，是母后的臆想罢了。”
沈朝鸾今日说话可谓是夹枪带棒，她没了对宁媛的那些恭敬，现下还在跟她针锋相对的说话，不过也是计较着最后的母女情分。
宁媛看着眼前的沈朝鸾，只觉得她极为陌生，鲜红的蔻丹几乎都要扎进手心了。
她第一次觉得这个便宜女儿脱离了她的掌控。
明明之前还是任她掌掴的模样，折了户部和礼部一双羽翼之后便也敢同她叫嚣了。
可偏偏就算是说了这样威胁的话，沈朝鸾也依旧彬彬有礼地躬身行礼，却让宁媛无端生出一身寒意。
“宁国公和嘉王都即将回京，儿臣只给母后这一点时间，若是儿臣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母后，便该想想自己的退路。”
她沈朝鸾贵为护国胤和公主，天潢贵胄，手握禁军，早就不是任宁媛掌控的小女孩了。
何况云晴疯癫的话语总让她有几分在意，也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世。
一夜之间，上官家和刘家消失在盛京城，之前的军械偷换一案同样牵连了阮家。
宁媛忌惮她，而这就是她要的结果。
通敌叛国的究竟是云家，还是她宁媛，沈朝鸾心里一清二楚，只是没有证据，她到底顾念了一点母女亲情。
宁媛几乎是在拿怨毒的眼光看她，她宁可这不是自己的生身母亲。
“母后此番召儿臣来，不就是想质问儿臣，为何在朝上公然捅出醉花楼一案吗？”
“儿臣想求公道，可惜，母后不想。”
仅仅留下这一句，沈朝鸾便抬脚出了凤仪宫，宁媛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恍惚间似乎又看到了故人。
沈朝鸾只觉好笑。
宁媛这个皇后当的，整日醉心权术，一般的后宫妃嫔的确玩不过她，可是在久经沙场的沈朝鸾面前根本不够看。
她的野心太明显，怕是沈朝垣都没品出他母后的真正用心。
凤仪宫？
可是静姝皇后的居所，明明是坤宁宫。
……
千机楼内，梅璟琛与裴栖渊对坐品茶。
裴栖渊真的试图在欣赏这糟糕的茶，若是沈朝鸾在，大抵刚尝一口就会吐槽梅璟琛泡茶的手艺真的很烂。
“表姐应当是打算与宁媛撕破脸了。”
梅璟琛不急不缓的道出这个事实，手还在无意识的晃茶杯，不过茶水倒没有一点溅出去的。
裴栖渊倒是有点惊诧，他并不知沈朝鸾和宁媛之间的恩怨，只觉亲生母女为何闹到了这个地步。
沈朝鸾没办法自扯伤口，便只有让梅璟琛告知他一切。
“继后宁媛，一心弄权，她背后己是十二世家，不，现在仅余九家。宁国公府势大，不说表姐，便是陛下也容不下世家。”
毕竟梅璟琛的母亲是玄瑞帝最小的妹妹，熙宁长公主对这位皇后娘娘可也没有什么好的印象。
“我有时候甚至都怀疑，表姐根本不是她的女儿，一首被这样冷待，动不动的掌掴。”
裴栖渊随着他的话想起，那次见到沈朝鸾脸上绯红的掌印，那时没有立场去问，如今却得到了答案。
他父母早亡，却仍旧记得父母在世时，自己如何被温柔以待。父母离世后，其他几房如何冷待自己，如何算计父亲留下的一切。
可没想到殿下生身母亲在世，她依然被如此对待。
“我今日告知的一切，都是我表姐的意思，她需要你知道，究竟谁是她的敌人。”
她不需要谁的可怜，更不需要谁的同情。
裴栖渊当然明白这个意思，当下便对梅璟琛行礼。
“多谢世子告知。”
梅璟琛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
“不客气，有空帮我做做宣传就行。”
“你倒是趁火打劫。”一道带着调笑的女声传来，沈朝鸾正撩开珠帘往他们面前走。
“表姐从宫里出来了？倒是挺快的。”
梅璟琛终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就呕出来了，顺手把茶壶里和裴栖渊那杯茶一起倒了。
“这么难喝，裴将军你怎么面不改色的喝下去了。”梅璟琛皱着眉头，忙不迭塞了个蜜饯入口。
沈朝鸾见状哼笑一声，手搭上裴栖渊的肩膀，站在他身后，搞得他有些一动都不敢动，只觉得自己被殿下身上的沉香味包围了。
“你就欺负人家跟你不熟，不敢开口吧，泡茶泡的那么难喝还不让别人来。”
“哎哟，表姐，我这不是想亲自招待一下裴将军吗——不过既然你来了，我就不用让裴将军转交给你了。”
他随手递过来一面镜子，却同时惹来了沈朝鸾和裴栖渊的诧异。
“何时有这样清晰的镜子？比铜镜要更清楚些。”
梅璟琛又露出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兴奋地开始介绍。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你出征的那三年里出了一位能人巧匠，造出了不少新奇的东西，这玻璃镜就是其一。”
“不过他很少露面，也不知道名姓。”
沈朝鸾指挥花朝卫把玻璃镜拿走，自己倒是不太客气的坐下了，还顺手借了茶具。
青瓷茶海置于梨木茶案中央，她素手轻捻湘妃竹茶则，自锡罐中舀出一匙蒙顶甘露。
碧色茶芽在羊脂玉盏中舒展，她屈指叩响鎏金铜壶，沸水冲腾的白雾裹着松烟香漫过腕间缠枝莲纹银镯。
执壶的手腕划出优雅弧度，水流悬成银线注入盏中。
头汤弃作温器，二水方缓注七分，茶叶在漩涡中沉浮，翠色渐染茶汤。
她指尖捏起竹夹，夹起茶托上的茶盏，腕骨微转间轻嗅热气，鲜灵的兰花香混着晨露气息扑面而来。
“茶是好茶，就是某人的泡茶技术实在是难以奉承，白浪费这么好的茶具。”
这句调侃自然是换得了恼羞成怒，脸色绯红的梅璟琛把他俩轰出了千机楼。
两人站在千机楼门外，无奈地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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