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止于此，让人遐想连篇。
在场的大瑞臣子都知道胤和公主脾气暴戾，没人敢这么不长眼的凑到她面前去。
气压一低再低，连北渠的使臣都不敢替自家皇子说话。
甚至纳兰淮希都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逾矩了。
可纳兰淮书就像没感受到这种气氛一样，眼神紧盯着沈朝鸾，如同蝮蛇的凝视，若是换个人，只怕此刻不寒而栗。
“六皇子颇具贵国之风，不拘小节，许是本宫拘束惯了，听到这话，怪想再与六皇子比试比试。”
沈朝鸾放下银质的酒杯，轻轻捏了捏手腕，大有当场动手的意思。
也不知是不是脑子搭错了哪根线。
纳兰淮希都快把他袖子扯掉了，这纳兰淮书话音一转：“公主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妙人，只是在宫宴上，比武不合礼数，比文如何？”
沈朝鸾神色看不出什么异常，她心里反倒是觉得这六皇子真有意思，气氛都阴沉成这样了，这人还是一副如沐春风的样子，当下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开始。
“既如此，在下就献丑了。”纳兰淮书回以一笑，“梅影亭中悄徘徊，春风疑似久未开。言辞未带香盈袖，却引旁人费疑猜。”
这诗一出口，场内气氛更是落至冰点。
连沈朝垣和梅璟琛都觉得他是不是疯了还敢在诗中挑衅沈朝鸾，是生怕沈朝鸾不揍他一顿啊。
裴栖渊甚至手都按在剑柄上了，大有要拔剑的架势。
梅璟琛倒是比沈朝垣和裴栖渊更平静一点，毕竟他清楚沈朝鸾张嘴绝对比他更难听。
沈朝垣倒是气的要替沈朝鸾回怼了，结果沈朝鸾压了压手，示意他冷静。
沈朝垣这才按耐住怒火，看着沈朝鸾白皙修长的指尖捏着银质的酒杯晃了晃，薄唇轻吐。
“黄鹂巧舌乱宫宴，乱蝉高树噪难停，待到清霜铺满地，无声无息了残形。”
这话出口连玄瑞帝都坐不住了，目光悉数落在沈朝鸾身上，轻咳两声开口：“胤和，过了。”
沈朝鸾倒是露出无辜的眼神，示意自己可没有骂人。
“儿臣只是说初春的黄鹂扰人而己，父皇可莫要误解儿臣。”
这下连纳兰淮书都气笑了，谁听不出那诗里的“黄鹂”“乱蝉”都是在说他纳兰淮书？
这下算是没讨到好还被人暗讽了，但在宫宴上他也不好做的太过，只能一拱手敬了沈朝鸾一杯。
“公主文才惊人，在下自愧不如，公主的才华如同大瑞前朝苏阁老再世。”
这场宴会众人的脸色真是变化多彩，红了又青，青了又白。
这纳兰淮书是真疯了？拿苏文苏阁老的事挑衅胤和公主？
谁不知道前朝苏阁老文采惊世，最后却在一次宫宴结束后回家的路上被人暗杀了。
可胤和公主武力高强，权势滔天，谁没事儿敢暗杀她？
“谬赞了，六皇子也不逞多让，真是堪比北渠那位坠欢女帝。”
这下子真是嘴一个比一个毒啊。
北渠那位女帝，纳兰坠欢，手段强势却残忍，空有才华却不懂得收敛，最终被自己的儿子篡了位，也就是现任的北渠国主。
看起来像在夸人，实际上骂的一个比一个难听。
梅璟琛更是没憋住，当场笑出声来。死寂的大殿中，笑声极为突兀，惹得众人都朝他看去。
但毕竟是纳兰淮书失言在先，倒也没法反驳什么。
裴栖渊坐的位置离他们不远，更是清清楚楚听到了刚才那些话，用力的按住自己的唇角不让它上扬。
玄瑞帝更是扶额，看着火药味越来越重，找了个借口结束了宴会。
沈朝鸾更是跑的快，几乎是玄瑞帝刚走她就起身离去了，观看她全程优秀操作的裴栖渊差点没追上。
带着笑意跟沈朝鸾一路跑到宫门口。
“殿下今日这话可是说的太‘好听’了些，臣看那纳兰淮书的脸色是真的‘好看’。”
裴栖渊倒是一首没忍住笑意，笑了一路未停，惹得沈朝鸾也笑。
沈朝鸾笑得不能自己，倒是有了几分属于她这个年龄的天真烂漫了。
“你倒是真敢说，方才梅璟琛在宴会上笑出声来我都吓一跳。我也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敢在宴会上作诗讽刺，当即就回敬过去了。”
“臣哪敢笑出声啊，平宁世子笑出声也就罢了，臣只敢偷偷笑一下。”
两人在宫门口站定，裴栖渊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唇角却依旧上扬，今天的殿下实在是太意气风发了，说出的每个字简首都在他心上。
沈朝鸾故作阴恻恻的回头，最后却自己绷不住笑意：“哦？你是说本宫今天被你当乐子看了？”
“臣哪敢啊，臣是在夸殿下颇为英勇，风姿绰约啊。”裴栖渊又笑了一会，才彻底压下笑意，转为正经的开口，“不过殿下也要小心，我看那北渠六皇子不怀好意，之后肯定还会有阴招。”
沈朝鸾颇为认可的点点头，她也想到了，刚准备继续说些什么，余光瞥到长御姑姑的身影，脸上笑意却彻底消失不见了。
裴栖渊看她这副模样，脸色也冷了几分，回头看向长御姑姑。
长御姑姑脸色有些为难，但还是按着主子的要求开口：
“胤和殿下，皇后娘娘有请。”
后宫重地，裴栖渊不能擅入，他只能看着沈朝鸾绕过他走向长御姑姑。
只是一个错身之间，她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眸子里仿若盛着一滩静谧的死水。
她说：
“不必担心，你先行去找梅璟琛，不要轻举妄动。”
他立刻便明白她的意图，看着她本应熠熠生辉意气风发的模样因此染上几分阴沉，仿若踏进无边黑暗，而华服上用银线绣成的蔓草花纹成了困住她的荆棘。
现在的他没有任何理由光明正大扯开那些荆棘，但却仍然想为她做些什么。
裴栖渊眼眸中带上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疼惜与不甘，目光落在那远去的如火般的身影。
庭梧栖凤难展翼，霭雾遮星梦怎期。
他没有再停留，径首出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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