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栖渊忽然明白了她为何而难过。
她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沈朝垣是她亲弟弟，与她自小一起长大。
这样的情谊，在今日发现对方与自己选的路不一样时，心里一定会难过。
她说完那些话之后，室内静寂了许久，裴栖渊只是看着她。
她叹息着。
“此番算是重创了两大世家，户部和礼部总要找人顶上去。”
“殿下这是想培养自己的势力？不过殿下的心思藏的太好，若不是殿下主动招揽，臣怕是至今都不知道殿下有这样的心思。”
言下之意，她麾下的许多人怕是都以为她想要扶持宸王上位。
有些人看得明白，有些人却未必。
不料沈朝鸾却是缓缓摇了摇头。
“户部少了一个尚书，一个右侍郎，礼部少了尚书，六部中该是有才之人胜任。”
“原来殿下没想招揽更多的人。”
“人太多就容易变成结党营私了。”
裴栖渊低低地笑起来。
“说起来，今日在朝上，殿下那么清楚的点出上官远和他夫人娘家侄子在锦江楼相见过，倒是让臣吃了一惊。”
“锦江楼是本宫的产业，知道这些并不难。”
裴栖渊故作戏谑的开口。
“那臣真是得小心，这盛京城里怕是有不少都是殿下的产业，万一臣哪天得罪了殿下，被殿下追杀怎么办。”
沈朝鸾有点好笑地扶额。
“戏过了。”
两人笑了好一会儿，才各自正色。
“正月底北渠使臣入盛京，宫里会举办宴会，届时盛京就更乱了。”她顿了顿，像是又想起什么事情，神色变得有点无奈，“算是正式宫宴，不然梅璟琛那家伙不会这么老实。”
裴栖渊适时露出好奇的神色，想起上次见梅璟琛时对方将自己夸得天花乱坠的。
“他时不时就往公主府送各种各样的钗环和衣服，美其名曰是本宫帮他宣传。”
“臣前几日还收到了梅世子派人送来的衣服，的确做工精妙。”
她略带深意的转了转指尖的瓷杯，本是用来喝酒的，不过现下的两人怕是没心思。
她将青州锦家和锦璃的事都据实相告，引得裴栖渊深思。
“殿下这是想要青州的势力？青州锦家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贸然把锦璃送回青州还是不够保险，还需要从长计议。听梅璟琛说她有个未婚夫婿今年要参加春闱。”
“春闱？那倒是个好机会，若是真能中榜，便能借着归乡祭祖将她送回去。”
“只是春闱前，正月底北渠使臣就要入京，北渠人心思不安分，怕是没那么好对付。”
“大不了就再打回去，这不是殿下的风格？不过殿下忧心的怕是关于和亲一事的，明霜公主是要嫁给皇室，殿下总得想办法。”
“不错。”
沈朝鸾眼眸微闪，她的确存了这样的心思，哪怕北渠人安分守己，她也不会留北渠太久，只怕年底她就会再次出征。
只是就像那天朝上吵架的两个人所说，国库确实空虚，纵使她能用公主府的银子顶上，也还是需要青州锦家的帮助。
她在出征前一定会将锦璃送回去，尽全力助她夺回锦家。
裴栖渊看出她心中所想，扬起一抹笑容。
“时候不早，臣送殿下回府。”
沈朝鸾在回公主府之后，就先见了曾经被拐进醉花楼的那些姑娘们，看着她们一个一个都露出感激的神色，她心里有什么地方变得异常柔软。
明明姑娘们都是这样美好的人，本不该遭受那些苦难。
“等户籍核查完，本宫便会派人送你们回去，若是不愿回去的，也可以留在公主府。”
大部分的女子都有自己的家，像那天曾为陈珞打抱不平的允儿一样，有着爱她的家人。
也有小部分像锦璃一样，有家却无法回去。
沈朝鸾索性让青羽安排她们留在公主府了，其他人都被安置下来，唯有锦璃又来寻她。
“殿下，民女想回青州锦家，请殿下助我一臂之力。”
如同她所猜想的一样，锦璃不会坐以待毙。
她望着跪坐在青砖上的锦璃，忽然起身将披风披在对方肩头：“你可知我为何愿蹚这趟浑水？”
锦璃望着披风上金线绣就的鸾鸟，喉间发紧：“殿下需要锦家的商船与银钱。”
她攥住披风边缘，掌心因放火烧了醉花楼而留下的血痂蹭上柔软的貂毛。
她自然知道，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帮她，就算胤和殿下再有善心，可自己夺回锦家是一件极难的事情，若没有沈朝鸾的助力，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
于是锦璃咬了咬牙开口。
“我也需要您的兵力与权势，夺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聪明。”
沈朝鸾指尖拂过案上摊开的青州舆图，在绸缎庄密集的标记处重重一点。
“北境会再起战事，届时朝廷银库见底，锦家的船队若能将江南的粮草军械运至边关，可解北境燃眉之急。”
她忽地转头，凤目映着烛火亮得惊人。
“而你，不仅能为父报仇，更能成为大瑞有史以来最富有的女东家。”
锦璃心头剧震，想起父亲书房墙上那幅未完成的商路图。
她挺首脊背，从袖中取出半枚刻着 “锦” 字的玉珏。
“这是父亲留给我的信物。只要殿下助我夺回锦家，寻回我幼弟，锦家愿将半数利润充作军饷，商船也可随时听候调遣。”
沈朝鸾朝她微微一笑，薄唇轻吐。
“本宫应了，待春闱结束，便想办法送你回青州。”
“谢殿下！”
锦璃再次行礼时，目光与沈朝鸾相触。
烛火跃动间，她忽然读懂对方眼中的锋芒，那是一种不该出现在公主身上的野心，可偏偏她觉得，胤和殿下当得起那个位置，更该有这样的野心。
朝迎凤辇趋青琐，夕捧鸾书入紫薇。
她天生该是掌权者。
但这场交易，于公主是打通财路的筹码，于自己却是生死相搏的战书。
而她们，注定要在血雨腥风中，彼此借力，踏碎拦路之人，夺得属于自己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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