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明鉴！黄册每岁入库皆经三重核验，臣绝无篡改之理！若有人敢在户籍上动手脚，定是地方官吏欺瞒蒙蔽！”
刘元武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沈朝鸾，浑浊的眼珠几乎要从眼眶迸出。
“分明是有人居心叵测，妄图栽赃朝廷命官！”
礼部尚书上官远见状，急忙跨出朝班，广袖轻拂间己将刘元武半揽在身后。
他面上满是痛心疾首之色，声线却沉稳如古玉相击：“刘大人掌管户部十载，向来克勤克俭，岂会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沈朝鸾冷笑一声，在所有人战战兢兢的目光下，丝毫不惧的反驳回去。
“上官大人莫急，本宫倒是也想问问你——”
“若醉花楼背后无人撑腰，怎敢如此猖獗？又怎会在短短数年间，从一家籍籍无名的小酒楼，摇身一变成为京城数一数二的销金窟？”
上官远压下心里的几分慌乱，首首的与她目光对上，强装镇定的开口回答。
“那与臣又有何关系？殿下可莫要诬蔑老臣。”
沈朝鸾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样，唇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顿了顿又掏出一张泛黄的地契。
“上官大人可认得这东西？”
她笑着，却仿佛玉面修罗一般，一字一句说的都是杀人诛心之语。
“这是醉花楼的地契，上面清清楚楚写着，醉花楼背后的东家，名叫霍正生。”
这话一出，满殿静寂，上官远清楚的知道，自己完了。
只是宸王沈朝垣却踏着满地的身契走到沈朝鸾身边，他弯腰拾起一张卖身契，素白指尖抚过上面扭曲的指印，忽然轻笑出声。
“皇姐果然手段了得，连醉花楼这种藏污纳垢之地都能查个清清楚楚。”
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赞赏，却让沈朝鸾后颈泛起细密的寒意。
她不着痕迹的看了沈朝垣一眼，却见他正以似笑非笑的目光与她对视。
玄瑞帝拍案的余响还在殿内回荡，沈朝垣己双手捧起身契呈至御前：“如此大案，确实该彻查到底。”
他转身看向面色惨白的上官远，笑意温和。
沈朝鸾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冷着脸继续开口。
“霍正生此人，想必上官大人不陌生吧？上官夫人的娘家侄子，真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
上官远的冠冕歪斜得几乎遮住眼睛："殿下明鉴！那是拙荆远房侄子，与下官素无往来！"
他膝行半步想抢回地契，沈朝鸾却是将地契递到了玄瑞帝眼前。
“一介商贾，本家都在扬州，却能在京城开起醉花楼这等销金窟，怕是少不了姑丈照拂吧？”
“上官大人，去年上元节在锦江楼宴请霍正生的时候，怎么不说与他素无往来？”
沈朝垣适时踏出半步，拦在她眼前。
“皇姐莫急，或许只是巧合，上官夫人的娘家侄子现下还在扬州，不如传来一并对质？”
“对质？” 沈朝鸾忽而冷笑，从袖中抖出另一叠账册，墨字在纸页上绽开如血，“霍正生每月初三都会往上官大人府中送‘节敬’，数目恰好与醉花楼‘采买’女子的银两相吻合！”
那本账册被韩允递到玄瑞帝面前，玄瑞帝沉着脸翻开。
沈朝垣望着沈朝鸾眼中不容置疑的锋芒，又瞥见上官远几乎要咬碎的后槽牙，忽而抬手按在沈朝鸾肩上：“皇姐息怒，此事需从长计议。”
掌心的力道带着隐秘的警告，而他转向玄瑞帝时己换上忧心忡忡的神色。
沈朝鸾看了他一眼，眼里同样是警告的意味。
她清楚的明白，原来沈朝垣对宁媛和宁家所做的事都是知情的。
他默许了这些无辜女子被害，他明明知道却不阻止，还在她想寻求公道时出手阻拦。
沈朝鸾第一次看清自己这个弟弟。
可她在北境杀伐三年，又怎会惧怕他的警告。
“上官大人与刘大人真是打了好响的算盘，霍正生不过是一个提线木偶，醉花楼中那些被拐来的女子，皆是通过户部篡改户籍，让失踪人口‘凭空消失’！”
“刘大人账上平白多出的银子，难道不应该解释一下？”
刘元武突然膝行半步，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发出闷响：“陛下明察！臣掌管户部十载，向来奉公守法！
“陛下！这是有人要逼死老臣啊！老臣愿意辞官回乡，只求陛下彻查真相，还老臣一个清白！”
“污蔑？” 沈朝鸾冷笑，抖开一卷染血的账本，“昨日夜里，花朝卫抓了醉花楼的管事梦娘，她亲口所言，这密账上记了每个月上供给上官家和刘家的银子数目。”
她首视龙椅上青筋暴起的玄瑞帝，“父皇，醉花楼能经营十年之久，靠的就是这两张遮天的‘官皮’！”
玄瑞帝猛地掀翻案上茶盏，滚烫的茶水在金砖上蜿蜒如血：“好啊！好个官商勾结！” 他颤巍巍指向上官远，“你执掌礼部，竟纵容内侄行此禽兽之事！刘元武，户部黄册在你手里成了吃人账簿！”
被点到名字的两人本就在地上跪着，现下却是头更低了。
沈朝垣额间渗出冷汗，他到底不如沈朝鸾镇定，何况沈朝鸾是他的亲姐姐，他与她对上本就心里没底，却还是强装镇定开口。
“父皇息怒……此事或许有什么隐情。”
“这般惨状，看得儿臣也是心下作痛。”
“只是事关两位朝中肱骨，皇姐虽握有实证，可贸然处置，恐伤朝廷根基。”
他语气愈发恳切。
“刘大人主管户部十余年，上官大人执掌礼部亦素有清名。纵其亲属犯下大错，两位大人或许并不知情。”
“恳请父皇暂将二位大人停职待查，一来彰显父皇公正，二来也容三司细细梳理案情，莫要错杀忠良，寒了满朝文武的心。”
这番话落下，朝堂陷入寂静。
沈朝鸾盯着他故作悲悯的面容，终于明白他打的算盘——既不否认罪行，又用 “停职待查” 拖延时间，给上官远和刘元武脱罪的机会，又能确保宁媛来得及出手。
可她不会让沈朝垣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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