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殿下，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裴栖渊的手还被沈朝鸾拉着，此刻说话都快结巴了。
沈朝鸾此刻是气极了，丹凤眼微微发红，连带着眼角的泪痣都被染上几分，显得极为妖冶。
“如你所见，我们被人算计了。她倒是好心计，倒叫我进退两难。”沈朝鸾也知道什么话不能在这宫城里说，拉着他先上了公主府的马车。
横竖婚约都定了，她还在这里同他避什么嫌。
上了马车沈朝鸾的手自然就松开了，可裴栖渊掌中依然留有她的余温。
残阳将云纹车辕镀成琥珀色时，马车碾过朱雀大街的青石板，车轮碾过薄冰的脆响惊起檐下归巢的雀群。鎏金鸾鸟车铃忽地轻颤。
“这一切都是皇后娘娘设计的？她缘何要把我同你绑在一起？”裴栖渊状似无意地换了称呼，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沈朝鸾的反应。
沈朝鸾没太在意，冷笑一声。
“她是在威胁我。毕竟我让你把太常寺丞的嫡子下大狱了。她没那么容易掌控我，于是便挑了你。”
“我若拒绝，她动你便是顺理成章，我连干涉都不能。我若是同意，她利用你牵制我也更容易，让我进退两难。”
“就因为这个……她便想要掌控你的一生，未免也太不公平了。可殿下，你完全不必在意我啊。”
“为何不在意？云家满门的事就是最好的例子，她会因为云濯同我的婚约，将整个云家连根拔起。对付你也是一样的……到时若是祸及满……”
“殿下，能算得上我的亲人的人，早就都不在世了。”裴栖渊低头轻笑了一声，道出这个真相。
沈朝鸾愣了一下，先前因为怒意泛红的丹凤眼看向了他，此刻的裴栖渊很像落水小狗，看起来碎碎的可怜极了。
她也说不清自己心底泛起的这股异样的感觉是什么，下意识地伸出手放在他的手上。
“抱歉，是我失言。但你终归算裴家人……”
“要是真有那么一天，裴家会一早把我逐出族谱的。到时我的满门就只剩殿下了。”
这次沈朝鸾沉默良久。
“你要知道，我的处境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跟我绑在一起可能会比你原先的仕途更加危险。”
“臣愿意。”
她愣住，扭头看过去。
原本该是玩世不恭的脸上没有一丝戏谑，没有调侃，只有郑重和温柔。
她听到他的声音——
“臣的仕途是殿下给的，臣的机会也是殿下给的。既如此我为何不能同殿下站在一起？上穷碧落下黄泉，都该与殿下一同。”
为什么呢，这种异样的感觉在心底滋生，最终发酵。
沈朝鸾眼眸轻颤，对着裴栖渊那双盛满星河的桃花眼，他的眼里似乎只有她一个人的倒影。
可她清晰的知道，她不会让裴栖渊落得云濯的下场。
或许从最开始裴栖渊就是不一样的，裴栖渊知她，懂她，在边关作战三年唯有他最明晰自己心思。
她以为他们是知己，所以她明明将自己的那些心思藏的那么好，却还是在回京前向他抛来橄榄枝，这人起先犹豫了好几日才给自己回答。
可今日她才发现，这人对她的心思，似乎早就不清白了。
她忍不住想开口逗逗他。
反正处境都这么艰难了，步步为营，如行独木，又何必这样严肃。
“若我不愿呢？”
可她带着调侃的话语却得到了郑重无比的回答。
“那便是我一厢情愿。殿下无需有任何担忧，只管做你想做的。”
良久，沈朝鸾勾起唇角，眼眶再次泛红，却不是因为怒意。
“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心甘情愿的付出，甚至不要回报，只要她能得偿所愿。
她沈朝鸾十八年人生里，都没有见过像裴栖渊这样的人。
宁媛虽为生母却一而再，再而三利用她，掌控她；
沈朝垣作为胞弟一再依赖她；亲近如梅璟琛，与自己却也多为合作，从没有这样剖心的时刻。
可今天，有人告诉她，她无需有任何担忧，只管做她想做的。
像是看出她掩藏在那句平静话语下内心的惊涛骇浪，裴栖渊轻笑一声，第一次逾矩地主动抚上她的眼睛。
“那说明臣是独一无二的。”
“殿下只管去做，我只愿殿下所愿得偿。就算没有婚约，我依旧会在殿下身边。”
“你倒是巧舌如簧。”沈朝鸾忽然按住他的手，丹凤眼在夜色中仍然泛着冷光，“身在本宫这个位置，夫婿不是夫婿，而该是利刃。你甘愿吗，沦为本宫棋局上的棋子？”
“有何不可？臣的命早就是殿下的，臣利刃所指，皆为殿下所愿。”
“反正嫁给殿下，臣也不吃亏。”
裴栖渊这话一出口就给沈朝鸾逗笑了，笑得她难得不顾仪态，连头顶上的步摇都在晃。
裴栖渊刚想伸手去扶她那快要掉下来的步摇，却因马车不稳首接栽倒在沈朝鸾怀里。
沈朝鸾身上清甜的沉香味裹挟了他，一步一步引着他掉入陷阱。
沈朝鸾伸手扶住他，脸色却冷了下来。裴栖渊倒是心安理得靠在她怀里没起身，还伸手抚了抚她的后背让她冷静。
沈朝鸾显然知道外面是出了事，否则驾车一向平稳的花妩不会做出这种事，她低头和裴栖渊那双桃花眼对上，示意对方噤声。
随后便抬起头，指尖轻轻挑起车帘一角，看向站在公主府门前御笔亲题的牌匾下，拦住她公主府马车的那道墨色身影。
她不会认不出的，可是什么时候变了呢，她的弟弟，那个曾经喜好亮色衣裳的少年。
她垂了眼眸，带着谁也不明白的笑意下了车，站在他面前。
财帛动人心，权势乱人眼。
原来就算是亲姐弟，在皇室中也会变成这样，曾经相视而笑的默契，此刻化作针锋相对的僵持。
他们面对而立的身影被夕阳拉长，看似亲密无间，实则中间横亘着无形的鸿沟。
她其实不意外沈朝垣会来找自己，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是来找阿姐兴师问罪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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