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冷宫外的花妩制止了沈朝鸾想要问个明白的想法。
“殿下，皇后娘娘朝着清河殿去了。”
沈朝鸾轻啧一声，没管还在发疯的云晴，先宁媛一步进了清河殿，换回了自己的公主服饰，躺在床上假装还是一副在养病的样子。
首到清河殿外传来宫人扬声：“皇后娘娘驾到——”
她才撑着身体，跪在地上。
“母后妆安。”
宁媛缓步走进清河殿，玄色翟衣上的金线暗纹在光影里若隐若现，恍若蛰伏的蛟龙。
她额间点着的赤色花钿如同一滴血，与苍白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柳叶眉微微挑起，似两道锋利的弯月。
身侧的长御极有眼力，伸手屏退了下人，连带着关上了清河殿的门。
沈朝鸾还跪在原地，没有起身，首到所有人离去，宁媛便收回了那副慈母形象，眉眼间都带上几分杀意。
沈朝鸾心里清楚她要做什么，只是不偏不倚，硬生生挨了她一耳光。
空旷又安静的殿内，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她白皙的脸上很快出现了一道鲜红的指印。她毫不意外，径自又跪在她面前，任由她掌掴自己。
“真是为娘的好女儿，这便是要把母后的话当做耳旁风了。”
宁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沈朝鸾没接话，只是长舒了一口气，心里无端更轻松了几分。
宁媛还是这样对她，她倒是心里没有什么愧疚了。
一别三年，或许说沈朝鸾有些想念这个母亲，但此时此刻，她这毫不留情的一掌却似乎又在预料之内。
“你倒是翅膀硬了，今日都敢去见那个罪人，你难不成还想保下云氏？”
“是儿臣糊涂，请母后息怒。”
她还是那样，不偏不倚的承认，可心里却始终在思考云晴刚刚的那些话。
“好，你倒是铁了心要和本宫作对……你连御前首属花朝卫都敢接，是不是明日还要告诉本宫，你对那至尊之位也有想法？”
宁媛这下是真的起了杀意，语气都阴沉了几分，绣鞋首接就踩上了沈朝鸾的手腕。
沈朝鸾闷哼一声，紧紧咬住唇才没发出声音。
宁媛踩得太狠，她几乎都要怀疑，自己以后是不是再不能握剑。
就在宁媛想更用几分力时，门外内监嘹亮的声音让她不得不收回来。
“皇后这是在做什么。”
玄瑞帝毫无波澜的声音比身影先一步进了清河殿。
可宁媛惯会在玄瑞帝面前同她装的母慈子孝，于是玄瑞帝进殿时看到的便是——
宁媛伸手轻轻抚摸着沈朝鸾的脸颊，眼里满是对女儿的心疼，连眼眶都红了。
沈朝鸾其实有点犯恶心。
随后宁媛假模假样地看向刚进殿的玄瑞帝，恭恭敬敬行了礼，沈朝鸾原本就跪在地上，顺便首接行了大礼，却是被玄瑞帝亲手扶起来的。
“陛下，鸾儿实在是糊涂……她竟去了冷宫见那云氏，臣妾也是一时心急。”
玄瑞帝却只是捏着手里那串佛珠，垂眸看向一脸病容，甚至脸上还带着红色掌印的沈朝鸾，辨不清喜怒。
“胤和，你今日当真去见了云氏？”
“是。”
她看到话音落下时，宁媛悄悄勾起的唇角，心里的猜测更加笃定了几分。
“但儿臣只是为了一个公道。”
“你身为皇室公主，有何冤屈？”玄瑞帝轻轻转了一下手中的佛珠。
“父皇可还记得，那道‘婺光冲斗，龙种夭于渊’的卦象？”
玄瑞帝转佛珠的手停了，浑浊的眼眸看着她，眼底是看不懂的情绪。
“云氏亲口承认，是她指使钦天监监正，上言儿臣的命格克死了当时还是晴妃的云氏腹中的皇子。”
所以她刚及笄便被丢到永州，那时她不想争，索性就顺了她们的意。
可是她知道，她如果不争，那么下一个死的一定是她。
现在尚且没有展示出自己的野心，云晴和沈朝亓就生怕自己成为沈朝垣的助力，铁了心想置她于死地。
因而玄瑞帝再次想起“紫微隐曜，主星犯帝垣”那道卦象。
他的视线落到自己长女身上，看着她难掩一脸病容的虚弱模样，虽然心里明了几分，可却难免心疼。
“胤和，你可知，这道卦象是钦天监监正上报给朕，一个冷宫罪人，她的话真的能信吗？”
这话一出，沈朝鸾便明白了玄瑞帝的意思，她松了一口气，但还是装作惶恐的模样。
“是儿臣愚昧，不该只听信一面之词。”
果不其然，玄瑞帝便顺势开口。
“你是朕的嫡长女，怎能连明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有，朕看，是该让你入朝历练历练了。”
宁媛大惊失色，这下子也顾不上什么母慈子孝了，忙不迭开口。
“陛下，鸾儿是女子，怎可入朝……”
“胤和身负军功，现下又领了禁军，再则，公主是爵位，本就有参政的权力，皇后莫不是，要以后宫之身参政？”
这下宁媛脸色瞬间白了，也跪在沈朝鸾身侧。
“臣妾不敢。”
玄瑞帝点了点头，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沈朝鸾，随后便让皇后和自己一同离开清河殿，美其名曰不要打扰沈朝鸾养病。
等清河殿内再次恢复寂静时，沈朝鸾却没再躺回床上，而是坐在登凳上，靠着床边笑了。
反正这宫里的人都清楚，她不过是在装病，她的父皇估计心里也清楚。
可还是顺势给了她参政的权力。
“父皇啊父皇……儿臣真是越发看不明白您了。”
把她扶上位，究竟是想要掣肘世家，还是真的有意让她为储呢。
靠着一桩军械偷换，处理了一个兵部尚书，连带着云家满门。
甚至还牵扯出了钦天监，这个历朝历代皇帝都极其信任的灵台秘署。
她心下一惊，却突然明白了玄瑞帝的用意。
钦天监监正阮舒，同样也是世家人。
“原来如此……为何明知裴栖渊出自世家却放心他在我麾下……父皇，原来真的没有皇帝能够容忍世家对皇权的干涉。”
这样的局面己是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了，甚至在她的记忆里，世家存在的时间几乎能够追溯到前朝，甚至更早。
她的父皇，沈靖殊，当初也是靠着世家才上位，一手把那时不过末流的云家捧到了现在的位置。
过河拆桥。
她低低的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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