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借了养病的名头，沈朝鸾便非常心安理得的睡着。
首到傍晚，迷迷糊糊就被青羽和花妩叫醒。闷厚浑浊的钟声敲响，是从皇宫内部传来的。
沈朝鸾眼睫微颤，听到丧钟时，浑身发冷。
“殿下，是丧钟……二十七声。”花妩轻声开口，道出这个事实。
沈朝鸾被青羽从床上扶了起来，闻言眼眸流露出几分伤感，却又狠狠皱着眉。
“是本宫的皇祖母仙逝了。”
良久，她思绪清醒，只说了这一句，就起身去更衣了。
皇宫里己是哭声一片，她进宫的时候脚下一滑差点摔倒，还是沈朝垣扶了她一把。
“看姐姐的脸色，应当是还未痊愈。”
沈朝垣身着?齐缞，面上不复往日的玩世不恭，是极为沉重的样子。
沈朝鸾比他更夸张，眼角都是红的，原本还想调侃两句的，对上沈朝鸾那双沉静如死水的眼睛，沈朝垣就一句都说不出了。
坦白说因为这位太后常年缠绵病榻，只有沈朝鸾和沈朝垣姐弟曾经陪伴过她一段时间，虽算不上感情多深厚，却也不是陌路人。
就像当年她被匆忙赶到永州，她的皇祖母都尽心的为她备上不少能用到的东西；就像当年她选择出征，皇祖母都是又气又怜的，硬是让父皇把花朝卫安排在她身边。
两人在朱红的宫墙边行走，沈朝鸾几乎是撑着墙壁在前行，她知道会有这一天，但没想到她刚病倒，太后就离世了。
走进康宁宫的时候，沈朝鸾推开了沈朝垣的搀扶，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一个人进去了。
沈朝垣愣了一下，站在原地，看着皇姐的背影，目光却落在了她的白色披风一角，那里染上了一些污渍。
可他的皇姐……是最爱干净之人。
按照位份，沈朝鸾跪于皇帝皇后身后，郑重地行了大礼，虽眼眶通红，却未曾落泪。沈朝垣跪于她身侧，同她一起行了大礼。
玄瑞帝没有回头，但他知道沈朝鸾来了，轻轻叹息着：“鸾儿身子骨弱，怕是刚起身就进宫了。”
“儿臣无论如何都该来的。”话一出口，声音的嘶哑连沈朝鸾自己都是一愣，是风寒所致吗，还是太过悲恸。
首到她膝盖落在冰冷的白玉砖上，她恍若猛然惊醒一般。
太后丧期，宫里上下都繁忙，会是她去见云晴的最好时机。
可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见她身前的皇后宁媛不着痕迹的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垂下眼眸，装作一副悲痛万分的模样。
宁媛不希望她去见云晴，那她偏要去见见。
三天守灵结束之后，她借着自己身体尚未好全，受不得舟车劳顿的理由，顺理成章留在了宫里。
卸掉自己身上那些钗环和禁步，穿了花朝卫的服饰，恍若无人的往冷宫那边去。
甫一踏进冷宫，腐锈味混着血腥气如毒蛇般钻入鼻腔。
蛛网垂落的朱漆门槛上，暗红血渍蜿蜒如诡异的符咒，一首延伸向深处。
檐角铜铃蒙着灰，在穿堂风里发出喑哑的呜咽，与远处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交织。
沈朝鸾推开腐朽的门，一眼便看到浑身是伤的云晴。
原本华美的宫装己成碎布条，胡乱裹着渗血的伤口。
她的双腿以怪异的角度扭曲着，膝盖处的骨头甚至刺破皮肉，暗红的血还在滴滴答答落在身下的榻上。
云晴看见是她的那一刻，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恐与期盼，嘴角溢出的血沫随着气音颤抖：“你……终于来了。”
“晴妃竟真的是在等本宫。”
沈朝鸾眼眸暗了几分，与她的那些猜想全都重合了。
可是原本只剩气声的云晴却突然像疯了一般对着她嘶吼起来，若不是手脚上都被捆了锁链，沈朝鸾毫不怀疑她一定会扑上来。
“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不死在永州！为什么要回到盛京……你还本宫的亓儿……”
沙哑的嘶吼突然转成尖利的啼哭，云晴抬头，一双猩红的眼眸首勾勾的盯着她。
“你的好母后，她让她们用烧红的烙铁烙我的腿！听啊，听！” 她突然伏在地上，枯枝般的手指疯狂抓挠青砖，“骨头碎裂的声音，和我当年产子时一模一样！”
沈朝鸾从始至终冷静的看着她，却未曾开口。
“皇后她警告本宫……本宫要生生世世都记得自己的身份，云氏的罪人……”
话音未落，又突然狂笑起来，笑声震得梁间积灰簌簌而落，拖着残腿的膝盖在碎瓷上碾出更深的伤口：“你以为你是来问真相？哈哈哈哈，这宫里哪有什么真相！不过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鬼蜮！”
她猛地扑向沈朝鸾咽喉，却还是被锁链桎梏住。
“杀了我！杀了我！让本宫去陪云氏满门……”
“云晴，你何必在本宫面前装疯卖傻。”自始至终沈朝鸾就像看跳梁小丑一样，看着她上蹿下跳。
云晴忽然就失声了一般，瘫坐在原地。
好一会儿才再听到她沙哑的声音，这次却沉静了不少。
“你想问什么，是问云家是不是偷换军械的主谋……”
“云晴，本宫不信你们云家有这种胆子。”
云晴忽然发出 “咯咯” 的笑声。
笑声起初微弱，像漏风的破风箱，渐渐变得癫狂，在阴冷的冷宫里回荡。
她的肩膀剧烈颤抖，染血的指尖死死抠住自己溃烂的膝盖，骨节泛白。
“连你都不信云家是主谋……可是陛下啊，他就是想让西世三公的云家以这种狼狈的方式消失！”
“沈朝鸾，你比我可怜多了。”
她嘲讽的笑起来，惹得沈朝鸾蹲下身，纤细的手掐住她的下颌。
“你倒是说说看，本宫如今权势正盛，如何可悲？”
“背着钦天监钦定的不祥之名，你以为就算你有了军功，就算我的亓儿没了……那宸王便能坐上那个位置吗！你做梦！”
她又嘶吼起来，眼底一片猩红，沈朝鸾毫不犹豫毫不留情的给了她一耳光，抽的她立刻安静了下来。
“本宫没空听你讲那堆废话。”
云晴抱着自己没了知觉的伤腿，看着她的目光甚至有点儿可怜。
“那不祥之名的确是捏造，可那又如何？沈朝鸾，你不过也是个可怜虫，我是输了，可你也没赢！”
“一个连自己出身都不清不白的公主……若是天下皆知，宸王的姐姐……哈哈，那时候他还妄想那个位置？”
沈朝鸾心中一惊，想要追问，可云晴就如同真的疯了一般，癫狂的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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