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绝望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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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绝望的回响

 

法律援助中心设在市司法局一栋不起眼的旧楼里。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和烟草的混合气味,陈旧的风扇在天花板上徒劳地转动,发出嗡嗡的噪音,搅动着沉闷的空气。走廊的长椅上坐满了人,神情疲惫麻木,手里攥着各种材料,眼神空洞地望着墙壁上褪色的宣传画。

刘雷坐在角落一个塑料凳上,手里紧紧攥着那个鼓鼓囊囊的文件袋。里面是他熬了半个通宵整理的资料:王伯被强拆前房子的照片,清晰的房本复印件和那份被篡改得面目全非的评估报告并排放在一起;现场混乱的照片,王伯倒在血泊中痛苦翻滚的身影,还有几个邻居签了名的目击证言;甚至还有他从混乱中捡到的一小块沾着暗红血迹的保安制服碎片,被他小心地用透明袋封好。每一张纸片,每一张照片,都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着他的手,灼烧着他的心。

“刘雷?哪位是刘雷?”一个穿着不合身西装、头发有些凌乱的年轻律师拿着名单走出来喊道,脸上带着职业性的疲惫。

“是我,是我!”刘雷立刻站起身。

年轻律师打量了他一下,点点头:“跟我来吧,三号咨询室。”

咨询室很小,只有一张旧桌子和两把椅子。律师坐下,随手翻开一个笔记本:“说说情况吧。”他的语气平淡,带着一种见怪不怪的麻木。

刘雷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腾的情绪,将文件袋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摊在桌面上,尽量清晰地讲述事情的经过:王伯家如何被强拆,评估如何造假,宏远保安如何暴力清场,王伯如何被打断腿,自己如何报警却被定性为“互殴”……他指着照片上的血迹和制服碎片,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律师同志,这些都是证据!宏远颠倒黑白!他们才是施暴者!王伯现在还在医院,手术费都凑不齐!他们必须负法律责任!”

年轻律师皱着眉,翻看着那些照片和材料,手指在评估报告上那巨大的数字差异处点了点:“评估报告造假……这个取证难度很大,需要权威机构重新鉴定,周期长,费用高,你们负担得起吗?而且,我好心你提醒你一句:评估机构通常和开发商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又拿起那张沾血的制服碎片照片:“这个……只能证明现场有冲突,有血迹,无法首接证明是谁的血,谁动的手。你说对方先动手,对方咬定是你们暴力抗法。现场录像呢?你们是否能提供完整的现场录像?”

刘雷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没有……现场的居民们势单力薄,能保护自己和房子己经是拼尽全力了,哪还有机会录像......宏远那边倒是有,但他们肯定只截取对他们有利的片段……”

“这就难办了。”律师摇摇头,把照片放下,“互殴定性……这个很麻烦。就算最终认定对方责任更大,你动手了,也构成伤害。如果那个保安队长坚持验伤追责,你可能会面临治安处罚甚至赔偿。至于伤者王长贵的医药费……”他叹了口气,“如果最终责任认定复杂,走诉讼程序,时间会拖得很长,我想......他等不起。”

他合上笔记本,看着刘雷眼中燃烧的愤怒和逐渐被绝望侵蚀的光芒,语气带着一丝公式化的同情:“小伙子,我非常能理解你的心情。但现实情况就是这样。我建议你们:第一,伤者家属尽快想办法筹钱救命,水滴筹什么的可以试试;第二,关于强拆和补偿问题,还是按正规信访渠道,一级一级反映,把材料整理好交上去,耐心等回复;第三,关于你个人涉及的‘互殴’问题,积极配合警方调查,态度好一点,争取调解处理。”

“信访?等回复?”刘雷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王伯的腿等得起吗?宏远的人天天还在威胁其他住户!等回复?等到什么时候?等到西城被彻底推平,所有人都流离失所吗?!”他猛地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律师,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就没有法律能管管他们吗?法律不是为了维护公平和正义而生的吗?为什么我们这些普通的老百姓,要一次次的受到这些无端的欺压?法,不能向不法让步啊!”

年轻律师被他突然爆发的情绪吓了一跳,身体下意识后仰,随即皱紧眉头,语气也变得生硬:“你冲我吼有什么用?法律程序就是这样!需要证据!需要时间!你觉得不公平?那你去告啊!告宏远,告评估机构,告拆迁办!你有钱请大律师打官司吗?你有时间耗得起吗?我看你还只是个学生,现实点吧小伙子!我给你的建议是目前最实际的路!”

“实际?”刘雷盯着律师那张带着不耐烦的脸,又低头看着桌上那些凝聚着血泪和愤怒的证据,一股冰冷的荒谬感攫住了他。这些照片,这些签名,这块染血的碎片……在对方轻飘飘的“现实点”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如此不堪一击。他满腔的愤怒和执着的寻求公正,在这个小小的咨询室里,撞上了一堵名为“现实”的冰冷高墙,撞得头破血流,只换来一句居高临下的“耐心等待”和“调解处理”。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文件袋,将那些散落的照片和材料胡乱塞进去,动作粗暴。文件袋的边缘划过桌面,发出刺啦一声响。他不再看那个律师一眼,转身拉开咨询室的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走廊里等待的人群投来麻木或好奇的目光,刘雷只觉得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背上。他推开沉重的玻璃门,外面正午的阳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变得无比沉重的文件袋。阳光炽烈,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觉得浑身发冷。法律援助中心那扇门在他身后关闭的声音,仿佛也关闭了所有通过“合法路径”寻求公正的可能。王伯老伴绝望的哭声、律师麻木的“现实点”、陈警官冰冷的“互殴”定性、巷口保安挑衅的眼神、赵天雄心腹在阴影里冷漠的注视……这些声音和画面在他脑海里疯狂交织、放大、轰鸣!

“啊——!草!!!”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终于冲破喉咙,在空旷的街角爆发出来!刘雷猛地将手中的文件袋狠狠砸向旁边的墙壁!文件袋破裂,纸张和照片如同被撕碎的希望,雪花般散落一地!那张王伯倒在血泊中的照片,正好飘落在他的脚边,老人痛苦扭曲的脸在阳光下无比刺眼。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无力地滑坐下去。他双手深深插进自己的头发里,用力撕扯着,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愤怒的火焰还在胸腔里疯狂燃烧,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痛,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彻底碾碎后的、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和绝望。法律?程序?在宏远那庞大的金钱和权势机器面前,在那些精心编织的谎言和冰冷的“现实”面前,他和他想守护的一切,都渺小得像尘埃,可以被随意地抹去、践踏。他无助的呢喃着“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切都这么难......赵天雄、宏远资本......这些可恶的资本家,可恶的上位者们......原来有钱真的是可以为所欲为的。我真是可笑......侥幸借着督导组来到S市的那阵风让自己脱离了夏曦他们的骚扰,居然还不知足,居然还幻想着真的能够凭借着自己的力量帮助其他人......

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混合着屈辱、愤怒和巨大的无力感,滚烫地滑过脸颊。他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没用的……我什么都做不到……”阳光照在他身上,却照不进他那被绝望彻底冰封的心。

宏远资本总部顶层。赵天雄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正悠闲地靠在真皮沙发上,品着雪茄,听着心腹的汇报。

“……那小子从法律援助中心出来了,看样子是碰了一鼻子灰,失魂落魄的,在街角把材料都摔了,还……还哭了。”心腹脸上带着一丝轻蔑的笑意,“就是个没经过事的学生仔,掀不起什么浪花了。”

“哭了?”赵天雄嗤笑一声,吐出一口烟圈,“废物!这就扛不住了?判官还当他是个什么人物呢。”他弹了弹烟灰,眼神阴冷,“不过,该给的教训,一点都不能少。判官那边又催了,尘埃要扫干净,王子最近小动作有点多,得让他知道谁才是S市真正的主人!”

他坐首身体,目光锐利:“趁热打铁,彻底击垮这小子的心理防线。去找几个生面孔,手脚利落点的。今晚给那小子,送份‘大礼’。不用要命,但要让他足够刻骨铭心,让他和他那个瘸子老爹一样,下半辈子想起来就哆嗦!明白什么叫‘沉默是金’!地点……就选他家那破巷子,够黑,够方便。做完立刻撤,别留尾巴!”

“明白!赵董放心!”心腹眼中凶光毕露,立刻躬身应下。

市立医院VIP病房区。冬婉月穿着剪裁合体的米白色风衣,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药理分析数据和几张CT影像。她刚刚结束与医院一位资深心血管专家的“学术探讨”——以她父亲“磐石”的名义,咨询某种新型心肌营养剂(XX牌环磷腺苷葡胺)在特殊病理条件下的应用风险与替代方案。专家很热情,知无不言。

她走出专家办公室,步履从容。经过普通住院部拥挤嘈杂的走廊时,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缴费窗口。那里排着长队,空气中弥漫着焦虑和消毒水的味道。一个穿着工装、头发凌乱、眼睛红肿的中年妇女(王伯的老伴)正对着窗口工作人员苦苦哀求着什么,手里紧紧攥着几张单据,肩膀因为压抑的哭泣而不住地颤抖。

冬婉月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只是路过一片无关紧要的背景。她浅琥珀色的眸子平静无波,径首走向电梯。只是在电梯门缓缓关闭的瞬间,她的指尖在平板电脑边缘极轻地划过,屏幕瞬间切换到一个加密的通讯界面,一条简短的信息无声发送出去:父亲,刘云星用药安全风险可控。西城拆迁事件关联伤者王长贵医疗费用缺口巨大,情绪崩溃,社会关注度存在潜在发酵点。以上信息,请查收。

电梯下行,冰冷的金属壁映着她沉静如水的面容。深渊的潮汐在平静的表象下汹涌,即将到来的黑夜,注定无法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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