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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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87章

 

那把椅子…那至高无上的权柄…值得吗?

“值…得…吗…?” 一个沙哑破碎、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疑问,终于从他干裂的唇间艰难地挤出,随即被淹没在更加剧烈的、如同破锣般的喘息声中。

澄心斋内,青灯如豆,死寂如墓。唯有胤禛那艰难痛苦的喘息和地上那滩散发着妖异寒气的墨绿污血,证明着这里还有一个被彻底摧毁了意志、囚禁在精神炼狱中的活人。

盛京郊外,浑河北岸。

凛冽的北风如同刀子,卷起河畔枯黄的芦苇和岸上的雪沫,发出呜呜的呼啸。天空是那种被冻透了的、高远而冰冷的铅灰色。浑河的河面早己封冻,冰层反射着惨淡的天光,如同一面巨大的、毫无生气的镜子。

高坡之上,那座新立的陵墓显得格外孤寂。巨大的、未经雕琢的玄武岩墓碑,在寒风中沉默矗立,朴拙而厚重。墓碑之上,“爱新觉罗·舒尔哈齐 魂归之地”几个大字,如同用刀斧凿刻进岩石的灵魂,笔力刚劲,带着一股穿透时空的悲怆与苍凉。落款处,那个简朴的龙纹印记,在寒风中凝固,仿佛与身下的土地、与远方冰封的浑河,融为了一体。

胤禟独自一人,立于墓碑之前。他未着贝勒蟒袍,只一身素净的深青色棉袍,外罩一件厚重的玄狐皮大氅,风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寒风卷起大氅的下摆和风帽边缘的狐毛,猎猎作响。他身形依旧挺拔,却透着一股长途跋涉后的风霜与深入骨髓的疲惫。眉宇间的沉静,在踏入这片故土、面对这座无名碑时,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手中提着一坛最普通的关东烧刀子,泥封己开。没有香烛,没有纸马,没有祭文,甚至没有言语。

他弯下腰,动作有些迟缓,显露出身体并未完全复原的虚弱。他默默地将坛中清冽刺鼻的烈酒,缓缓地、均匀地倾倒在墓碑前被冻得坚硬的泥土上。

酒液落在冻土上,并未立刻渗入,而是迅速凝结成一层薄薄的冰壳,在惨淡的天光下反射着微光,如同为这孤寂的坟墓献上的一层冰冷的泪。

寒风呼啸,卷起地上的雪沫,打着旋儿掠过墓碑,掠过胤禟的脚边。

他首起身,玄狐皮的大氅在风中鼓荡。他静静地站在碑前,如同另一尊沉默的雕像。目光越过墓碑,望向南方,越过冰封的浑河,越过茫茫的雪原,望向那座劫后余生、却依旧笼罩在血色阴影下的紫禁城。

那里,有精神崩溃、行将就木的皇父;有被圈禁深宫、时疯时癫的太子;有将自己锁在精神炼狱中、咳血等死的胤禛;还有那摇摇欲坠、建立在先祖罪孽之上的王朝权柄。

“这江山…” 胤禟的声音低沉,被呼啸的寒风瞬间撕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那其中的万钧重量和无尽的苍凉,“太重了…也太脏了…”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方沉默的玄武岩墓碑,目光在那刚劲的刻字和简朴的龙纹上停留片刻。仿佛要将这被历史刻意抹杀的名字,连同那份沉甸甸的真相与悲悯,一同刻入自己生命的年轮。然后,他决然地转过身。

玄色的大氅在凛冽的朔风中划出一道孤寂的弧线。他不再回头,一步一步,沉稳而坚定地走下高坡。脚下的冻土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是这片古老土地唯一的送别。

坡下,一辆不起眼的青呢马车静静地等候着。车帘厚重,遮挡着北地的严寒。侍卫长肃立在车旁,见胤禟下来,无声地躬身行礼,撩开车帘。

胤禟最后驻足,再次回望了一眼高坡之上那孤寂的墓碑,在铅灰色的天穹下,它如同一个巨大的句点,钉在了这三百年的血债之上。他收回目光,弯腰钻入温暖的马车车厢。

车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冰天雪地。

“回京。” 车厢内,传来胤禟沙哑而疲惫的声音,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释然。

“嗻。” 侍卫长沉声应命,翻身上马。

车夫扬鞭,清脆的鞭哨声在空旷的河畔响起。青呢马车碾过冻土,在车辙印和马蹄声中,沿着浑河冰封的河岸,向着南方,向着那座有等待之人的府邸,稳稳驶去。车轮辘辘,碾过被酒水冻结的薄冰,碾过枯黄的芦苇,碾过三百年的血泪与尘埃。

浑河冰层之下,暗流无声涌动,如同时间的长河,裹挟着所有的荣耀与罪孽,奔腾向前,永不停歇。而远方,家的方向,窗棂内的暖炉旁,一缕金色的凤凰烙印,正温润地守护着劫后余生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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