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85

“这样…也好。” 婉宁轻声道，带着一丝悲悯，“逝者己矣，魂归天地。真相…太过沉重，压垮了该承受的人，也未必是生者之福。” 她意有所指，显然也听闻了畅春园的消息。

胤禟沉默片刻，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如同窗外掠过的寒风。“是啊…太重了。这江山社稷，龙椅权柄，沾满了手足至亲的血，浸透了三百年的怨…争来夺去，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仿佛穿透了紫禁城高耸的宫墙，看到了那权力漩涡的中心。“皇阿玛…废了。太子…疯了。老西…” 提到胤禛，他的声音顿了顿，并无多少恨意，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与苍凉，“也把自己锁在了府里那座活死人墓里。那把椅子…呵…” 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道尽了看透后的寂寥。

“爷…” 婉宁感受到他话语中那份沉重的疲惫与疏离，反手轻轻回握他，温凉的手指传递着无声的抚慰，“太医说了，您这身子，最忌忧思伤神。那些…都过去了。往后，咱们关起门来，清清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妾身…只想守着爷，看着爷好起来。” 她的声音轻柔却坚定，如同暖流，一点点融化着胤禟心底的坚冰。

胤禟转过头，深深地凝视着婉宁清澈的眸子。那双曾经燃烧着焚世金焰的凤眸，此刻温润如水，倒映着他苍白的脸。劫波渡尽，唯有眼前人，是这滔天血海与无尽黑暗中，他唯一抓住的、真实的温暖与救赎。他抬手，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婉宁锁骨处那金色的凤凰烙印边缘，感受着那温润内敛却坚韧无比的力量。

“好。” 他低低应了一声，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释然与承诺，“就依你。关起门来，过咱们的清静日子。这江山…谁爱坐，谁坐去吧。” 他疲惫地闭上眼，将头轻轻靠在婉宁的肩上，呼吸着她身上淡淡的药香与那缕若有若无的梅花冷意。窗外寒风呼啸，轩内暖意融融，炭火噼啪，岁月静好。

西贝勒府，澄心斋。

这里曾是胤禛最常待的书房，清雅幽静，窗外曾有一片茂密的竹林。如今，竹林依旧，却显得格外萧瑟。门窗紧闭，厚厚的棉帘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线与声音，室内只点着一盏如豆的青灯，光线昏惨惨的，勉强映照出家具模糊的轮廓。空气里弥漫着浓烈到刺鼻的药味、陈旧的纸张味，还有一种…如同墓穴般的阴冷死寂。

胤禛蜷缩在书房最内侧一张宽大的紫檀木圈椅里。他身上裹着厚重的玄色貂裘，却依旧在止不住地微微发抖，仿佛置身于万丈冰窟。曾经清癯冷峻的脸庞，此刻瘦得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眼窝深陷，颧骨凸出，面色是一种不正常的青灰，嘴唇干裂发紫。

那双曾深如寒潭、洞悉人心的眼眸，此刻浑浊不堪，布满了惊惶的血丝，如同受惊的困兽，惶惶不安地扫视着昏暗中每一个角落。他的眼神时而空洞麻木，时而爆发出极致的恐惧，仿佛随时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从那片昏暗中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