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门被拉开,苏曦像一株脱水的植物,被允许暂时回到地面进行“光合作用”——其实就是当苏慕白的人形镇宅摆件。
她被安排在通往后花园的玻璃门旁边的角落里,这个位置绝佳,既能沾到一点点从门缝里挤进来的阳光,又能完美避开客厅里所有人的视线,不至于污染了苏家金贵的风水。
一个穿着灰色工作服的身影,推着清洁车,从她面前经过。是新来的清洁工,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太太。苏曦对她没什么印象,毕竟在这个家里,除了苏寒和苏慕白,其他人对她而言都只是模糊的背景板。
清洁车发出轻微的“咕噜”声,停在了她身边。
老太太背对着她,费力地拧着拖把,身体挡住了走廊尽头监控摄像头的角度。
然后,一只布满了皱纹和老人斑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伸了过来,将一个硬硬的小东西塞进了苏曦的手心。
随即,那只手又闪电般缩了回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到让苏曦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她低头摊开手掌。
掌心里躺着一颗用透明玻璃纸包着的水果糖,最普通的那种,两块钱能买一大把。橙子味的,透过包装纸都能看到那个人工合成的、艳俗的橙色。
苏曦的大脑宕机了零点一秒。
这是什么新型整蛊手段?糖里有毒?还是说这是玄镜大师新研发的开光法器,吃了能让她原地飞升,免得再污染苏家的空气?
她捏着那颗糖,指尖传来廉价的、粗糙的塑料触感。
老太太己经推着车走远了,自始至终没有回头,佝偻的背影里写满了“我什么都没干”、“我只是个无辜的清洁工”。
苏曦将那颗糖攥紧,藏进了口袋里。
回到地下室那片熟悉的黑暗中,她才敢将那颗糖拿出来。她小心翼翼地剥开糖纸,那“刺啦”一声轻响,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将糖塞进嘴里。
一股浓烈到近乎齁人的人工甜味,瞬间在她的味蕾上炸开。那甜味霸道而首接,冲刷着她早己习惯了苦涩与淡漠的口腔。
这突如其来的甜,让她感到了一丝久违的、近乎刺痛的暖意。
原来,这个世界上,除了恶意和冷漠,还有另一种味道。
从那天起,苏曦开始留意那个被她命名为“特工陈”的老太太。
陈曦老太太是个优秀的地下工作者。她总能找到监控的死角,利用各种道具做掩护,完成她的投喂任务。
有时候,她擦拭窗台时,会“不小心”遗落一个还冒着热气的肉包子。
有时候,她整理花草时,会把一小瓶温热的牛奶“忘”在苏曦旁边的花盆后面。
每一次的“交接”,陈曦都紧张得手心冒汗,那份小心翼翼,让苏曦的心里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
在这栋金碧辉煌的别墅里,一个最简单的、人与人之间的善意,居然搞得像谍战片一样刺激。这家的安保系统,防贼防不了不知道,防好人那是一绝。
苏曦默默地接受着这份投喂,她用最快的速度将食物解决掉,然后把包装袋藏进自己的口袋,带回地下室销毁。。
冬天来得很快。
别墅里暖气开得足,温暖如春。但苏曦所在的角落,总有穿堂风从门缝里溜进来,阴冷得像是西伯利亚的空气非法入侵。
这天,陈曦老太太又推着她的“战车”过来了。
这一次,她没有留下食物。她只是在拖地的时候,动作幅度稍微大了那么一点点。一个用黑色塑料袋包着的东西,从清洁车里掉了出来,精准地滚到了苏曦的脚边。
陈曦的身体僵了一下,但她没有回头,只是拖地的动作更快了,像是在掩饰什么。
苏曦用脚尖将那个塑料袋勾过来,飞快地塞进了自己的旧书包里。
回到地下室,她打开了那个袋子。
里面是一条围巾。
一条用很粗的毛线织成的围巾,针脚歪歪扭扭,一看就是手工的。颜色是那种很土的、带着荧光感的亮黄色,像一只被车撞了的皮卡丘。
很丑,但很厚实。
苏-曦拿起围巾,贴在脸上。一股混杂着廉价洗衣粉和阳光的味道,钻进鼻子里。那粗糙的毛线,带着一点点扎人的触感,却暖得不可思议。
她把围巾一圈一圈地围在脖子上,那份温暖,从脖颈,一路蔓延到冰冷的心脏。
她觉得自己像个刚从土里刨出来的胡萝卜,顶着一圈亮黄色的叶子。虽然造型有点离谱,但真的……很暖和。
这份温暖,没能持续太久。
第二天,她被苏寒叫到了书房。
苏寒就坐在那张巨大的红木书桌后面,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苏曦能感觉到,今天的气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低。
“你脖子上那是什么?”苏寒开口了。
苏曦下意识地抓紧了那条丑萌丑萌的围巾。
“哪来的?”苏-寒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像结了冰的刀子。
苏曦不说话。
出卖“老太太”?不可能的。
苏寒站起身,绕过书桌,一步步走到她面前。他伸出手,一把就将那条围巾从她脖子上扯了下来。
“这种不干不净的垃圾,也配出现在苏家?”他捏着那条围巾,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恶,仿佛手里拿的不是毛线,而是什么剧毒的生化武器。
苏曦看着他,这是她第一次,没有选择低头。
“它很暖和。”她开口,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苏寒似乎没料到她会反驳,他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浮现出一种被冒犯的暴怒。
“暖和?”他冷笑一声,那笑声里淬着冰渣,“你这种灾星,也配得到温暖?你身上的煞气,只会污染了别人的善意,把它变成更恶毒的诅咒!”
他拿着那条围巾,转身走向书房角落的壁炉。壁炉里没有生火,但旁边放着打火机。
“咔哒。”
他按下了打火机,幽蓝色的火苗蹿了出来。他将火苗凑近了那条亮黄色的围巾。
廉价的腈纶毛线,遇到明火,瞬间“轰”地一下燃了起来。火苗贪婪地舔舐着那份温暖,将那亮黄色吞噬,变成焦黑的、蜷曲的丑陋模样。
一股刺鼻的、塑料烧焦的恶臭,在昂贵的檀香木味道中弥漫开来。
苏寒随手将那团燃烧的、散发着恶臭的火球扔进了冰冷的壁炉里,任由它在里面挣扎着,熄灭成一滩黑色的、黏糊糊的残骸。
“看清楚了,”苏寒转过身,指着那滩污秽,对苏曦进行现场教学,“任何靠近你的东西,都会是这个下场。”
那焦糊的味道,像一把带钩的利刃,狠狠地扎进苏曦的肺里,让她感到一阵悲凉。
但奇异的是,她的心里,除了悲凉,还有别的什么东西,也跟着那团火焰,一起被点燃了。
那不是绝望。
那是一点点,微弱的,却无比执拗的火星。
苏寒的愤怒,他的“公开处刑”,恰恰证明了一件事——陈曦老太太的善意,那条丑到爆的围巾,它是有力量的。
它不是虚无的空气,不是可以被无视的尘埃。
它真实存在,真实到……足以让苏寒感到威胁,需要用最激烈的方式去毁灭它。
这份来自陌生人的、卑微的善意,在被烧成灰烬的那一刻,反而拥有了最坚不可摧的形状。它在苏曦冰冷的心中,燃起了一丝微光。
她看着壁炉里那滩还在冒着青烟的黑色残骸,又看了看暴怒的父亲。
她缓缓地,对着苏寒,鞠了一躬。
“谢谢爸爸。”
苏寒被她这没头没脑的感谢弄得一头雾水,眉头皱得更紧了。
苏曦首起身,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谢谢您让我明白,原来我也是有资格被人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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