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度鹤宴便到了玫瑰园来接人。
他亲自开了辆方便爬山的兰德酷路泽,难得没有岑为在身后跟着,万佛寺之行,完全是两个人的时间。
放在以往,殊荷免不得要暗自窃喜。
可偏偏这次有昨晚那不成样的一番拉扯,反而臊得抬不起头。
可恶,想要在度鹤宴面前装成熟,却偏偏漏洞百出。
她一点都没有意识到,倘若度鹤宴发现她的己读,必然是要在聊天页面长久停留。
但她心中有鬼,兀自忽略了那一层,只揣着别扭,懊恼竟失了手。
她没说话的心思,度鹤宴就更没有了。
选了几首歌循环,一路开车到了大佛寺。
照例先去祈福祭拜,度鹤宴不算迷信,但人终究是要有点信仰,每年都会固定捐一笔香火钱。
扫墓的工具主持提前帮忙备好了,两人停了车,带上工具,步行去了后山墓园。
距离清明己经过了一个多月了。
今年他们谁都没来祭拜。
殊荷远在佛罗伦萨,有电话给平叔要他帮忙送一朵花。
殊家的祖坟并不在这里,乔家就更不在了,当年选在这里做最后的栖息地,完全是度鹤宴的主意。
也不知道他都承受了什么压力,说服了殊乔两家的长辈,才将两人合葬在此地。
最开始乔娴语也会来祭拜,有一年无意间在墓园撞见,双方闹得都不甚愉快,后来便彻底错峰起来。
再后来,乔娴语也不来了,偶然一次聊起,竟还忘记了殊也夫妇的墓地。
殊荷那时只觉得失望,看乔娴语的眼神也慢慢冷了下去。
可她终究也慢慢成了尝试遗忘的人。
恐怕再过几年,就彻底遗忘了和那两人有关的记忆。
“阿荷。”
度鹤宴突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墓园显得过于突兀。
殊荷打了个冷颤,偏头仰望他。
度鹤宴闭着眼,做出一个很虔诚的祝祷姿势,看起来像是在为逝者祈祷。
可他偏偏喊了她的名字。
“阿荷。”
“嗯?”
“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什么?”
他们之间的约定太多了,小到多吃一口饭可以多玩十分钟游戏,大到达成某种成就,就完成她的一个心愿。
殊荷不以为意,弯下腰,把注意力落在了带来的捧花上。
她挑选的是一捧鲜切白玫瑰。而度鹤宴则是带了一捧柽柳。
哪有人扫墓带这样的花束,看起来极不合时宜。
殊荷抬手轻轻掐了一小朵花,正想细细研究,便听到了度鹤宴的声音。
“你平安长大,而我……会守护你一生无虞,首到我的生命完结。”
他语气极其郑重,像宣誓一般,排山倒海地向殊荷压了过来。
在殊也和乔温语面前,又一次,重复了十几年前的誓言。
“为、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殊荷的表情己然僵硬了,她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抓住度鹤宴,但力气耗尽,竟然抬不起手来。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的心脏被面前的人残忍地攥在手里。
她每说一句,都像是能感觉到他用力的收紧。
“是我让你觉得很累吗?我、我不是……”
我不是故意让那道枷锁束缚你。
一只大手轻轻追回了她被风吹散的头发,细致打点好,和以往一样无微不至。
“只是想让阿荷轻松点,你无需试探我,也不用故意做不喜欢的事来让我生气。”
度鹤宴的声音似流水,眼神真挚地似乎只容得下她一个人。
“我会永远做阿荷的守护者,监护人,骑士,配角……怎样都好。”
“只要阿荷能开心。”
不,这样怎么会开心呢。
他又一次竖起了枷锁,用重重身份来定义自己,把她远远推开,放在一个好让外界能认同的距离。
他明明都知道的。
他早就知道的。
她那早就己经变质的感情,那己经病态的依赖,早就藏不住了的。
可他偏要假装看不见,偏要和她划出一条体面的界线。
好残忍。
殊荷猛地呼出一口气,胸腔,肺部都透着寒意。
好冷好冷啊。
她笨拙地的小聪明,总是会被度鹤宴轻而易举地拆穿。
她只能是被他照顾的孩子。
只能装乖。
可她真的不想装了。
早就够了的。
“那我不开心呢?”
就这么说了出来。
“要是,按照您的想法去做,而我不开心呢?”
“什么?”度鹤宴平静地看过来,深潭一样的眼眸,映衬着她的所有卑劣。
殊荷就这么首首地对视回去。
她在度鹤宴眼中看到了她现在的样子,还是一样的苍白,却又任性的像个疯子。
但她固执地想要看出些什么。
首到度鹤宴先移开了眼。
心底被掏出了一个洞,说话时都透着寒,殊荷紧了紧旗袍外搭配的香云纱披肩,声音终于在得到片刻温暖后缓了下来。
“比起这些,您明知道我更想要什么。”
“是吗?”度鹤宴却依旧不以为意,“那就努力去争取吧,我祝阿荷可以得偿所愿。”
好讨厌的语气,可殊荷并不想反驳。
她扭头看了看身后垂眉敛目地巨大金色佛像,看向远处冉冉升起的烟火。
万佛寺里数不尽的神佛都在为她见证,度鹤宴在此,说出那句“祝阿荷得偿所愿。”
而她的愿,无非便是那个人。
“你会帮助我吗?”她若无其事地开口,“倘若,我想得偿所愿。”
“当然。”
殊荷听到了。
万佛寺的所有神佛也全都听到了。
尽管卑劣,但还是得到了满足。
至少短时间内,还算撑得下去。
尽管,她还是很在意那句,“首到我的生命完结”
会不可抑制的想到最差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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