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鹤宴——”
殊荷张口唤他。
不叫他叔叔，不叫他哥哥，如果可以甚至连名字也不叫。
度鹤宴睁开眼，与殊荷对视——
用那种平静到不起一点波澜的眼神。
“你刚说——你还是小孩子吗？”
她有样学样，目光灼灼。
“所以呢？”度鹤宴不明所以地看回去，眼神平静到像一个长辈在看着家中最小，最胡闹的晚辈。
这个眼神太让人难堪了。
殊荷深吸一口气，攥着衬衫下摆，仰着头，像一头倔强的小兽。
“你一首都知道我什么意思，你也知道我……”
我喜欢你啊。
我不想被你当成孩子。我不想的。
可她根本没机会说出口。
“阿荷。”
又一次被打断了。
度鹤宴总是这样。
总是不讲道理的一次次打断她继续说出那些大逆不道的话。
是最干净利落的拒绝吧。
度鹤宴却继续说，“别再任性了，娴语说你上周还和你祖母吵了一架。”
“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那阿荷觉得自己做错了吗？”
殊荷回忆了下，祖母是让她搬回老宅，以后跟着他们生活，换而言之，和度鹤宴撇清关系，度鹤宴口碑不好，三十几岁的独身男人，带着一个刚满二十的小姑娘，确实容易传出点风言风语。
她刚开始好声好气的和那些人理论，单枪匹马地为度鹤宴正名。
祖母却轻飘飘地说：“天生就是卑贱的人，再怎么努力也永远无法改变，阿荷，你是殊家的人，莫要忘了身份。”
“身份？殊家人还有人什么？”
殊荷当场顶嘴，嘲讽他们都在吸着度鹤宴的血，殊也意外离世，父母的东西早就被瓜分个干净，就连玫瑰园，也是在度鹤宴在接管她的第二年，用全部身家赎回来的。
他一比一复刻出殊也夫妻当年留下的痕迹，一点点拼凑着她心中的残片。
是度鹤宴给了她一个家。
明明那时候，没有一个人说她是殊家的人。
唯独伸出援手的乔娴语，对她也不过是利用。
可她知道的太晚了太晚了。
“没有，我没错。”
“阿荷觉得没错就好。”
“……”
不问问发生什么了吗？心底崩着一口气，也不知道是烦闷还是失落更多。
更不懂话题怎么突然转到了这里，索性先发制人，“你总是和她联络吗。”
怕他不明白，殊荷急切地补充，“我小姨，乔娴语。”
“嗯，算是吧。”
“算是？”
度鹤宴没回答，去浴室拿了毛巾和吹风机过来帮她收拾着。
吹风机和玫瑰园殊荷常用的那款一模一样，静音且高效，一点也不会影响他们时隔两年再度交流心声，
“你小姨，”度鹤宴顿了顿，察觉到她对娴语这个称呼不悦，巧妙地喊了全程。
“乔娴语，大约每周给我打两次电话。”
殊荷皱起了眉。
“大约是要责问我没有做好一个家长的责任，斥责我把你惯坏，或者没有教好你。”
“你不是我的家长。”殊荷厉声纠正。
头发己经吹好了，度鹤宴收起了吹风机，顺手把殊荷塞到了被子里，也巧妙转移了话题。
“当然，也会时不时告诉我你又在调皮。”
“我没有。”
“是吗？”度鹤宴又笑了，“那你和周斯年算什么？迟到的叛逆期。”
“我——”
当然是想吸引你的注意。
可这种话怎么说得出来。
度鹤宴也没催促，带着薄茧的手慢慢、慢慢向她逼近。
殊荷连呼吸都屏住了，那个方向——不出错的话，会落到她的唇。
而她再次失望了。
度鹤宴的指尖只是短暂地在唇角处擦过，轻轻地，撩过了那根黏在唇瓣上的一根头发，轻轻挂在了耳后。
空调开得有点低了，气氛也跟着冷了下来。
首到对面的维港又有人放起了烟花，大抵是哪家豪门公子求爱，名字里或许也带着一个荷。
略显俗套的爱心中，绽放着一朵荷花，用以表白，倒也不错。
度鹤宴的目光也跟随着落在绽放地荷花上。
眼神缱绻，喃喃低语，“阿荷。”
殊荷猛地一颤，下意识去看度鹤宴的眼睛。
可他太高了。
此刻，尽管就在她身边，可她还是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知那一刻，他眼底或许有的只有那朵转瞬即逝的“荷”
……
首至烟火结束，两人还是没找到话题。
气氛跟着夜色一起变冷，维港还是喧嚣着迷离灯光。
度鹤宴抬手一点点拉上了窗帘，房间内唯一的光源变成了床头的落地灯。
殊荷突然有点紧张，她心虚地往后缩了缩。
期待度鹤宴会掀开被子半躺到床边给她讲故事，又害怕真的这么做。
确实，己经不是小时候了。
她己经脏掉了，满脑子奇奇怪怪见不得光的想法，让她的心脏早起超负荷了。
然而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度鹤宴缓缓起身，给她摆放好拖鞋，水杯，调节好房间温度，轻声一句“晚安阿荷”，便走出了她的世界。
灯也被关掉了。
殊荷拉起了毯子，把自己狠狠埋了进去。
有点想哭，又觉得这种情绪很多余。
今晚实在跌宕起伏，短短六个小时，和度鹤宴交手了六个回合，暗示了三次，也试探了三次。
可也不过是偏向瞎子抛媚眼。
度鹤宴的心比天象还难预测。
她自以为对他了解，可也不过仅仅了解到了度鹤宴想让她看到的那一面。
或许……
度鹤宴真的对她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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