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一片烧红的烙铁,带着毁灭的赤白底色。剧烈的耳鸣如同无数口破钟在脑髓深处狂敲,每一次震动都让思维碎裂。视野被狂暴的能量风暴灼伤,残留的光斑在黑暗中疯狂扭动,如同无数燃烧的蠕虫。
云烬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意识像一片脆弱的浮冰,在痛苦、灼热、冰寒和震波的搅动海洋中时沉时浮。每一次沉下去,都像是要永久地沉入冰冷的永恒黑暗,每一次浮起来,又立刻被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和无处不在的滚烫窒息感狠狠砸回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一个世纪。
刺目的赤白渐渐黯淡,碎裂成纷乱的光点,最终沉淀为一片粘稠污浊的灰黄。耳边震耳欲聋的嗡鸣也慢慢消退,转化为一种绵长而沉闷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呜咽低响。是风吗?还是他自己的血液在残破身体里挣扎奔流的声音?
他想动一动手指。念头刚起,反馈回来的却是从指尖到肩胛骨头寸寸碎裂般的痛楚,带着麻木的灼烫感。每一次极其轻微的呼吸都拉扯着胸腔,肺叶里像塞满了滚烫的沙子,摩擦出嘶嘶的杂音和浓重的血腥气。
视觉艰难地、断断续续地恢复着。
污浊的灰黄色背景里,一片混乱狼藉的景象轮廓扭曲着浮现。
他侧躺在地上,脸颊贴着湿冷油腻的地面,视角低矮。视线所及,满是大大小小的黑色碎石。头顶那片曾经悬着的巨岩己经完全崩塌,但最大的那块崩落的核心位置并未首接砸在洞里,而是卡在了上方崩塌的裂隙里,砸穿了原本石灶的位置,也彻底封堵住了那个刚刚爆发过恐怖烈焰的、曾喷涌地火的洞口。
在那崩落巨岩下方的地面上,散落着大量棱角狰狞的碎块。而在那些黑色石块之间,就在离他蜷缩的脸庞不远处的浮尘中,一点醒目的赤金光芒闪烁了一下。
刺眼。
云烬下意识地眯起眼睛,适应着那光线的来源。
那是一小块非金非玉的薄片。只有半截指头大小,边缘因灼烧和冲击而微微扭曲翻卷,呈现出琉璃烧熔般的形态。它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细如蚊蚋、完全无法辨识的赤金色奇异符号。这些符号并非镌刻,更像是被某种极致高温以法则之力强行烙印上去。一股极其微弱、却精纯凝练到令人心悸、仿佛能焚尽万物神髓的气息,被牢牢束缚在这小小一片熔融态的“纸页”之上。
正是它,在昏暗碎石间持续散发出灼目的赤金光晕。
赤金残页的光芒映在云烬被虚汗和灰烬糊住的瞳孔中,带来针扎般的刺痛。一股强烈的、源自本能的渴望混合着难以言喻的畏惧撕扯着他的灵魂——这微小的碎片里,似乎蕴藏着先前那撕裂天地的神异凤喙火焰的部分本质!
然而,比那灼目的赤金光芒更快侵入意识、带来另一种截然不同悸动的,却是腰间那冰冷黑沉的石带。
它死寂,沉默。然而在残页光芒的映照下,那黑沉的、刻满粗糙模糊纹路的石质腰带本身,那如同亿万载尘封死界核心般的质地,以及中央黑眼深处那永不停止的吞噬漩涡,却散发出一种与赤金光芒分庭抗礼、甚至隐隐将其光芒都强行吸纳扭曲的、更加幽邃沉重的“存在感”。
不是力量。是一种更原始的、如同宇宙暗面般深邃的“重”。压住了他因惊悸而狂跳的心脏,也压住了他体内那因靠近赤金残页而重新活跃翻腾的灼热血脉。如同黑沉的山岳,镇住了翻涌奔腾的岩浆湖。
“……呼……嗬……”胸腔如同被一只冰冷巨手死死攥紧,每一次吸气都艰难无比。云烬的意识在两种极端的牵引下痛苦地挣扎。
吃掉它?被它灼烧成灰?腰间的石带……这冰冷的重……它刚才……
混乱的想法如同无数根钢针在搅动他的脑髓。他艰难地、近乎是用尽了所有残存的意念之力,才驱动了如同灌满了铅水的脖颈,极其缓慢地转动着僵硬的脖子,避开那令人目眩又心悸的赤金光芒,望向自己腰腹间。
视线艰难下移。石带完好无损。然而,当他的目光掠过石带本身,落在他身侧、刚才被石带巨力压着扑过来时擦过的冰冷岩石地面时,他的动作猛地定格住了!
瞳孔骤然收缩!
就在他身侧几寸之外,那片被崩落碎石砸得更为狼藉的地面上,几块黑色的碎石边缘,粘着厚厚的灰白色粉尘。而在那片粉尘下方,一道极深的、近乎完全嵌入岩壁基底的狭长刻痕轮廓,隐约显现出来。先前洞壁剥落,又被爆炸掀起的尘灰覆盖住大半的刻痕,此刻在崩塌散落的大片碎石挤压下,终于暴露出了更大范围。
那不是天然形成的!
随着视角的挪动,他看清了——那分明是几个巨大无伦的、被某种不可抗拒的伟力深深凿刻进最坚硬岩基的古字轮廓!每一个字迹的笔画都透着一股苍凉、厚重的气息,如同史前巨兽攀爬行走留下的古老足迹!它们巨大得占据了整面岩壁的基座!
他所能勉强辨认出的几个断断续续、因碎石挤压而更加残缺的巨字轮廓——
“……狱……”
“……蚀……”
笔画沉厚粗犷,隐隐散发着一种极其古老、如同囚禁了亿万星辰般的沉重感!仅仅是视线触碰的瞬间,一股足以碾碎诸天星斗、令人灵魂冻结的绝对死寂囚笼气息,如同无形的寒流扑面而来!远比石带本身的冰冷沉重更加阴森可怖!那感觉,仿佛看到一座埋葬了整个宇宙枯骨的黑色墓碑在此镇锁着什么!
“九…幽…蚀星…狱……”几个残缺的笔画如同冰冷沉重的石碑碎片,一块块砸进云烬混乱的意识海深处。
胃袋像是被这冰冷的字眼攥住、拧转、塞满了冰碴。腰腹间的石带依旧冰冷,中央的黑眼缓缓旋转,仿佛在静静注视着岩壁上那几个巨字残痕。
一股远比之前那头冰晶寒蛭的阴毒、甚至比那血影巨爪带来的凶戾更深入骨髓的寒意,顺着那残缺巨字渗透出的无上囚笼气息,悄然缠上了他早己不堪重负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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