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乔木的手机好似上了发条的玩具，在办公桌上疯狂蹦跶，每隔几分钟，屏幕便亮起一次。他盯着电脑屏幕，那个百度贴吧的热帖红得扎眼，“黑心猎头老板林乔木” 这标题下，跟帖如潮水般涌来，己达 800多条，楼中楼里的脏话像被复制粘贴机肆意摆弄过，满屏皆是不堪入目的字眼。
“林总，前台电话都快被打爆了，都是骂您个人。现在，客户和候选人要打进来，估计很难，要不要提前安排一下？” 赵雪站在门口，身姿笔挺，神色镇定。多日来，那接连不断的骚扰电话，没把她击垮，反倒淬炼出一身从容。
林乔木抬眸看向赵雪，眼里满是赞许，点了点头，嗓音略带疲惫地说道：“行，让乐总和嘉裕安排吧。” 话刚落音，手机又剧烈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按下接听键。赵雪见状，心领神会，轻手轻脚地退出办公室，顺手将房门带上。
“小林，需要帮忙吗？”电话里传出了一个极其沉稳的声音。
“齐哥，没想到还惊动您了。没事，竞争对手搞得，暂时还在可控范围。” 林乔木揉了揉酸涩的太阳穴，声音有些沙哑。
“确实不算大事，做一下全网关键词屏蔽就清净了。”电话里传来风轻云淡地声音。
“全网关键词屏蔽？” 林乔木先是一愣，随即笑了笑，婉拒道，“多谢多谢！先不用了，我倒想瞧瞧对手还能耍出什么花样。过了这段，我去拜访您。”
“行，有需要，别客气，尽管开口！”对方挂了电话。
林乔木放下手机，靠在椅背上，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王家别墅的书房沉浸在暖黄的落地灯光里，胡桃木书架上，《资本论》与《资治通鉴》的烫金书脊在光影中交错，像两道横跨时空的桥梁。王睿泽指间夹着支未燃尽的雪茄，烟灰簌簌落在 “乐休思” 资料的封面上，将那三个字洇染得有些模糊。
电话突兀的响起来，王睿泽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把雪茄随意地一扔，才慢悠悠接起。
“泽少，吴博涛最近借协会的势，在猎头行业搞小动作，针对的就是乐总那家公司。” 电话里的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谄媚，“您看网上那些匿名帖，闹得挺凶的。”
“嗯。”王睿泽轻应一声，声音微弱得仿若那雪茄上随时可能飘散的烟灰，似乎对这一切并不意外，又仿佛只是心不在焉地敷衍。
“乐总那边现在应该很需要帮助。您看有什么指示，我可以随时安排小吴去办。” 那人继续说道，语气中满是急切讨好。
“好的。”王睿泽言简意赅，随即挂断电话。
他再度将目光投向桌上的文件，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纸面，似乎想要透过纸张，猜透乐休思的过往。上边记录着乐休思的毕业院校，打断英国上司鼻梁骨事件，最引人注意的是一张双人照——双人照的背景是伦敦金融城。
优士咨询总经理办公室的酸枝木茶盘上，吴博涛的汝窑茶杯腾起袅袅白烟。这位汇英协会秘书长穿着定制的藏青唐装，正用银匙轻刮杯沿，仿佛在仔细剔除杯底的茶垢 —— 尽管那杯子刚由管伟亲自烫过三遍。
“小管，最近做得不错。” 吴博涛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花，闷在空调过滤后的暖空气中。他没抬头，指尖着杯壁上的开片纹路，那是管伟上周专程从景德镇淘来的“秘书长专用杯”。
管伟的腰板在真皮椅上绷成首角，西装裤膝盖处的褶皱被手掌反复抚平，留下两道清晰的压痕。他盯着吴博涛泛着油光的额头，想起几天前在协会会议室，这个男人也是用同样的姿势，把协会的净化行业环境举措推到他面前说：“年轻人要懂借势。”
“都是秘书长运筹帷幄。” 管伟的笑容谄媚得恰到好处，眼角挤出的皱纹里藏着三分讨好七分忐忑，“要不是您提前在协会和其他关系上打招呼，我们哪能这么顺利……”
吴博涛忽然抬头，镜片后的目光扫过管伟胸前的优士工牌 —— 那是他昨天亲自要求换成协会定制款的。“别谦虚。”他的手指点了点桌面，茶盘上的紫砂壶跟着轻颤，“全网黑林乔木的势头很猛嘛，看来你对老领导怨气不小？”
管伟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西装衬衫黏在肩胛骨上。他想起这位吴秘书长就是优士咨询真正的老板，也是他现在的领导，此刻吴博涛的话似有所指，让他太阳穴突突首跳。“秘书长明鉴，”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黑公司的材料是我准备的，但黑个人的操作……” 他的目光小心地掠过吴博涛的茶杯，“我还以为是您安排的。”
吴博涛的嘴角扯出半寸冷笑，终于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汤在舌尖打转三圈才咽下，这套源自潮汕的功夫茶礼仪，他在协会接待政商贵客时屡试不爽。“不重要。” 他晃了晃手，袖口露出的江诗丹顿在灯光下闪过冷光，“接下来少掺和舆论，把精力放在抢客户上。我刚借着领导的力，在协会推了那么多新的举措。现在领导的要求我们也干完了，是时候为我们自己着想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管伟一眼，“你懂的，客户、业绩！”
管伟坐首身子，双手撑在桌面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秘书长放心，我们己经锁定汇才博远 37 家核心客户，尤其是……”
“嘘 ——” 吴博涛突然举起茶杯，打断了他的话，看似风轻云淡地开口，“细节我不关心，我要的是明年优士咨询业绩至少翻倍。要是翻不了，你就换个行业吧。”
管伟的喉结滚动着，想起吴博涛对付汇才博远的一系列手段。立刻咬着牙说：“一定翻倍！” 他的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
吴博涛满意地放下茶杯，起身时西装裤腰带上的皮带扣闪了闪。他拍了拍管伟的肩膀，触感像按在发面馒头般松软：“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 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回头，镜片反光遮住了眼神，“对了，别再搞小动作了，特别是别牵扯上那个乐休思。不然，大人物知道了对你、对我都不好。”
办公室的门合上时，管伟听见吴博涛的皮鞋声在走廊里远去，混着电梯按键的 “叮咚” 响。他瘫回老板椅，盯着墙上挂着的 “优士咨询战略蓝图”，自己以为的 “借势”，不过是大人物们棋盘上的一步闲棋。
优士咨询总经理办公室的烟雾报警器正在临界值边缘徘徊，管伟指间的香烟明明灭灭，烟灰簌簌落在 BOSS 西装的暗纹上，像落满细碎的雪。
“进来。” 他的声音被尼古丁泡得发哑，尾音拖在真皮椅的吱呀声里。
陈冰推门而入时，香奈儿 COCO 小姐的柑橘调冲破烟幕，在中央空调的冷风中划出一道锐利的分界线。她藏青西装的翻领上别着尚华咨询的旧徽章 —— 那是她刻意保留的习惯，提醒自己从哪里来。左手腕的浪琴心月腕表闪过微光，表盘上的贝母花纹随动作流转，像极了她处理客户时永远得体的微笑。
管伟抬眼，看见她腋下夹着的文件夹边缘露出红色标签 —— 那是汇才博远核心客户的标记。他没有起身，后背陷进老板椅的雕花里，领带松开两指。
“挖得怎么样了？” 他的目光落在陈冰文件夹上。
“八家签了约，” 陈冰将文件放在办公桌左上角，避开烟灰缸的领地，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着浪琴表链，“管总，我们真的要对林总赶尽杀绝么？”
管伟点燃第五支烟，火苗在他浮肿的眼袋下跳跃。
“不对他赶尽杀绝？”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烟从齿间溢出，在两人之间织成薄纱，“你可怜他，谁可怜我们？秘书长说了‘业绩不翻倍就换人’，被换的人以后也别想在这行混，我能怎么办？”
陈冰的睫毛颤了颤，想起今早看见的协会内部邮件：汇才博远被列入 “重点审查名单”，附件里的 “背调漏洞” 报告，正是她亲手整理的。她的腕表指针划过三点十五分，这个时间本该是尚华时期的下午茶时间，现在却要在优士的办公室里，讨论如何绞杀老领导。
“可是管总，” 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表针走动，“林乔木在尚华时，也曾教过我们……”
“教？” 管伟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尼古丁的苦，“他教的是职业操守，而我们现在需要的是生存法则。” 他的目光落在陈冰胸前的尚华徽章上，那个银色的齿轮图案，曾是他们共同的信仰，“你真以为我们有资格和吴秘书长讨价还价？我们没有！”
陈冰看着管伟掐灭第五支烟，烟灰缸里的五芒星彻底熄灭。窗外的阳光穿过鼎好电子城的玻璃幕墙，在他脸上投下零碎的光斑，像某种命运的密码。她忽然想起在尚华的最后一天，林乔木送给每个下属一本《麦肯锡结构化战略思维》，扉页上写着 “保持职业尊严”。现在那本书正躺在她的抽屉里，封面落满灰尘。
“我明白了，管总。” 她拿起文件夹，浪琴表链在灯光下划出优美的弧线，“剩下的二十九家客户，我会按‘威胁等级’分三轮进攻，重点突破乐休思亲自维护的‘战略客户群’。”
管伟看着她转身的背影，西装下摆扫过他的办公桌，带走一片烟灰。他知道，陈冰说的 “威胁等级”，其实是当年在尚华时，他们给竞品客户做的 “策反难度表”。那些用绿色、黄色、红色标记的客户，此刻正躺在她的文件夹里，等待被收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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