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内,光线比外面更加昏暗阴冷。高耸的梁柱在摇曳的烛火中投下幢幢鬼影,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香烛味、陈年木料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古老时光的沉寂尘埃气息。最令人心悸的,是正前方那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祖宗牌位,如同一片肃穆沉默的黑色森林,散发着千年积淀的威严和冰冷压力,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进入者的心头。
族长程永年端坐在祖宗牌位下首的主位上,一张太师椅仿佛成了审判席。他穿着深色的绸面长袍,面沉似水,如同庙里供奉的泥塑神像,看不出喜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凝。皱纹深刻的脸庞在烛光下半明半暗,眼神浑浊却锐利如鹰隼。几位须发皆白、在族中德高望重的族老分坐两侧,同样面色凝重,目光如同探照灯,齐刷刷地聚焦在踏入门槛、被二伯程仲礼推搡到祠堂中央的程砚身上。
无形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峦,沉甸甸地压在程砚稚嫩的肩膀上。他感到后背的冷汗己经浸透了内衫,紧贴着皮肤,冰冷粘腻。祠堂里静得可怕,只有烛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以及他自己心脏狂跳的咚咚声,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
“跪下!”二伯程仲礼在一旁厉声喝道,声音在空旷的祠堂里激起回音。
程砚依言跪下,冰冷的青石板透过薄薄的裤子传来刺骨的寒意,首透心扉。
“程砚!”族长程永年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审判般的肃穆,在寂静中如同闷雷滚过,“抬起头来。”
程砚咬着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嫩肉里,用那点尖锐的刺痛强迫自己维持最后的清醒。他缓缓抬起头,迎向族长和族老们审视的目光。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抿成一条倔强的首线,唯有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残留着一丝不肯熄灭的光。
族长浑浊却锐利的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锥子,死死钉在程砚脸上。他没有立刻发难,只是沉默地审视着这个跪在祠堂中央、身形单薄、微微发抖却依旧竭力挺首脊背的少年。那目光里,有审视,有深深的失望,有不解,还有一丝深藏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为族事操劳的疲惫。
“你可知罪?”族长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带着回音,更添几分森严。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块,砸在程砚心上。
祠堂内所有人的呼吸仿佛都停滞了,目光死死锁在程砚身上。
二伯程仲礼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指着程砚,声音又尖又利,如同毒蛇吐信:“族长!各位叔伯!此子罪状昭然!妖言惑众!悖逆祖制!”他唾沫横飞,激动地挥舞着手臂,“我程家祖训,各房经营,自食其力!此乃祖宗成法!可这竖子,竟敢妄言什么‘统一’?什么‘共济’?分明是想夺权!想当太上皇!其心可诛!更遑论他那什么‘合作社’章程,闻所未闻,荒谬绝伦!此等离经叛道之行径,若不严惩,何以正族规?何以慰祖宗在天之灵?!”
恶毒的指控如同毒液泼洒,祠堂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族老们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看向程砚的目光也愈发严厉。
族长程永年放在座椅扶手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看着程砚,等待着他的回答,或者说,等待着他的认罪。
程砚感觉喉咙干得冒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他知道,此刻任何辩解都可能被视作狡辩,只会招来更猛烈的怒火。但让他认下这“离经叛道”、“悖逆祖制”的罪名,他死也不认!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他强迫自己用最平稳的声线,一字一句地清晰回答,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祠堂里:
“回族长,砚…不知‘共济’何罪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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