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当朝皇太女带来的弟弟，万一惹恼了贵人……
纪丹来被这声坏人堵得喉咙发紧。
他本是嫌皇姐和雾家家主聊得无聊，溜出来透气。
原想逗逗这园子里的小玩意儿，他原以为不过是哪个不受宠的。
可眼前这幕……那小姑娘被吓成这样，眼泪汪汪地瞪着他。
膝盖上的白裙子都蹭脏了，倒像是他把她怎么样了似的。
他下意识松了手，秋千绳啪嗒垂落。
雾清踉跄着扶住秋千架，抽抽搭搭地去摸膝盖，发间的芍药花瓣被风卷落。
“我、我没坏！”
他梗着脖子辩解，声音却没了方才的底气。
“我就是……就是想问问这秋千能不能借我玩！”
“骗子！”
雾清抽了抽鼻子，眼泪还挂在睫毛上。
“你……你肯定是坏人！哥哥说坏人都会抢别人的东西！”
“哥哥？”纪丹来愣了愣。
他心头莫名一跳，语气软了几分道：
“我不是坏人……我就是看你一个人荡秋千，想……想陪你玩。”
这话刚出口，他自己都惊了。
陪玩？他何曾对哪个贵女说过这种话？
雾清却没信。
她抽着鼻子后退两步，躲到芍药花架后，只露出半张小脸说道：
“我才不要和你玩！你、你长得凶巴巴的！”
“我……”
纪丹来急得抓了抓头发。
他生得本就昳丽，此刻耳根发烫，连脖颈都泛起薄红。
“我、我哪里凶了？”
“你拽我秋千！”
雾清指着他，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你还瞪我！”
“我、我没有瞪你！”
纪丹来慌忙摆手，急切的语气冲散了不少固有的傲慢。
他试图放柔表情，这对习惯睥睨众生的皇子来说着实不易。
但表情因为内心的慌乱反而显得有些僵硬。
“我、我就是看看……看看你……”
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含混不清。
他下意识地向雾清靠近一步，想安抚她的眼泪。
“他还要过来！哥哥！有坏人！”
雾清看到他靠近，顿时像受惊的小兔子。
猛地缩进芍药花丛更深处。
只留一双惊恐噙泪的大眼睛透过摇曳的花瓣缝隙警惕地盯着他。
雾清揪着花茎的手微微发抖。
声音带着被惊吓后的尖锐哭腔和孩童寻求保护的本能。
“哥哥！救命！”
“玉哥哥！救命！清儿怕！”
这一声带着泣音的呼救，在跪伏一地、噤若寒蝉的奴仆背景中。
显得格外刺耳和突兀。
跪在地上的侍从们吓得身体伏得更低，生怕这位怒火中烧的皇子迁怒。
纪丹来被她这避如蛇蝎的态度和喊救命彻底刺激到。
他明明是尊贵的皇子，多少贵女争着献殷勤都得不到他一个眼神。
今天竟然在这后花园里，被一个漂亮得像小仙子似的少女。
当成了登徒浪子！
“不是……我……”
纪丹来气得胸膛剧烈起伏，猩红的蟒袍衣襟都跟着鼓动。
那张昳丽的脸上红晕更深，几乎是恼羞成怒地想要表明身份。
“你这丫头！睁大眼睛看清楚！我是……”
“清儿！”
一声沉稳中带着急切的呼唤打断了纪丹来的自证。
一道清雅如竹的身影疾步穿过月洞门，是闻声赶来的雾止。
雾清像找到了安全的港湾，立刻从花丛后钻出来。
膝盖的疼痛，此刻又清晰起来。
一瘸一拐地扑向哥哥，她一头扎进雾止怀里，死死抱住他的腰。
委屈和惊吓瞬间爆发，哭得更大声了。
“哥哥！这个人是坏人！凶我！还拽秋千！”
“还、还要过来……呜呜呜……坏！”
她像只小麻雀般告着状，小脸埋在雾止衣襟上蹭满了泪水。
还伸出手指向纪丹来，指尖都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纪丹来那句“我是皇子”卡在喉咙里，看着雾清扑向另一个男人。
小兽般寻求庇护和控诉的样子。
只觉得那指向自己的手指像针一样扎在心上。
又气又堵又莫名地……难受得紧。
雾止稳稳地接住妹妹，先是迅速上下扫了一眼确认她无大碍。
除了脏污的裙角和略微红肿的膝盖。
然后轻拍着她的背，心疼安抚道：
“好了清儿，没事了，哥哥在。”
他抬眼看向纪丹来，眼神平静无波。
带着世家公子应有的涵养和几不可察的疏离。
微微颔首道：
“殿下受惊了，舍妹雾清年幼，心智未开，若有冲撞之处，还望殿下海涵。”
一句“殿下”，点明了纪丹来的身份，也是给周围奴仆的解围。
跪伏一地的人更显惶恐。
雾清躲在哥哥怀里抽泣。
但听到哥哥语气里没有责怪自己，只是说对方要海涵。
小脑袋里大概明白哥哥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她悄悄从雾止臂弯处探出一点小脑袋，湿漉漉的大眼睛偷偷看向纪丹来。
纪丹来脸上阵青阵红。
雾止的语气恭敬有礼，挑不出错处。
可那声殿下和他怀里紧护着妹妹的姿态。
仿佛在无声地谴责他是个不懂规矩、吓哭小孩子的大麻烦。
他看着雾清小心翼翼探出，带着泪痕和明显戒备的小脸。
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没有了初见时的惊艳好奇。
只剩下清晰的，因他而产生的恐惧和疏远。
“海涵？”
纪丹来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两个字。
带着皇子被冒犯后的骄矜，可尾音却莫名有些发虚。
他狠狠瞪了雾清一眼，却在撞上那双受惊小鹿般的眼睛时。
心头一窒，瞬间别开了脸，烦躁地甩了甩袖子。
“哼！不识好歹！谁稀得跟你个小傻子计较！”
最后那句话几乎是低吼出来的。
带着少年人恼羞成怒的色厉内荏。
他像要掩饰什么，猛地转过身。
那身猩红金线的蟒袍在夕阳下划出一道耀眼却狼狈的弧光。
“回皇宫！”
他对着离得最近的、恨不得把头埋进土里的仆从吼了一句。
然后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带着一股被人愚弄了的冲天怒气。
更多的是对自己的莫名羞恼，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这片令他难堪无比的地方。
那快步离去的样子，怎么看都像是在仓皇逃离。
耳边似乎还残留着少女惊惶的哭声和指向自己的颤抖的手指。
阳光将他逃也似的背影长长地拉在地上。
那满地跪伏的奴仆首到他走远才敢缓缓抬起头。
后怕地交换着惊惧的眼神。
而花园深处，芍药花影依旧摇曳生姿。
只留下一个抽噎着的小美人。
和一个内心五味杂陈，怀抱温软，目光复杂望向皇子离去方向的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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