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府书斋那场失控的亲昵，仿佛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
将雾清那颗懵懂的心淋得湿漉漉又满腹委屈。
被送回雾府时，她眼睛还泛着红，小嘴撅得老高。
任凭玉南白亲自递过荷包里那颗她最喜欢的萤石珠子哄她。
也只是别开头，小小声嘟囔了一句。
“玉哥哥……坏……凶清儿！”
便揪着雾止的袖角躲到了哥哥身后，再不肯看他一眼。
玉南白立在暮色渐沉的雾府门前，看着那抹迅速消失在影壁后的樱色背影。
心底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懊恼、羞愧、自厌，混杂着未熄的灼热余烬。
他僵硬地对着雾止拱了拱手，嗓音低沉沙哑道：
“止兄，今日……是南白唐突了。”
“改日再向清儿赔罪。”
说罢，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上了马车。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在寂
静中格外刺耳。
雾止无奈地摇头叹气，安抚地摸了摸妹妹的头发，心中对玉南白那点仅存的顾虑也消散了。
玉南白能因亲近妹妹而自责狼狈至此，只是清儿还小……
翌日午后，雾府上下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紧张与庄重气息。
花园里连小厮走路都屏息凝神。
厅堂内，香茗缭绕。
雾如澜、苏离和雾止正襟危坐。
对面主位上，坐着一位身着明黄西爪龙纹常服、眉宇间英气逼人的年轻女子。
当朝皇太女纪念凰。
她身姿挺拔，目光如炬，自有一股俯瞰天下的凛然气度。
她的视线扫过在场之人，最终落在雾止身上时，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只有彼此才懂的、藏于礼数之下的温柔情愫。
“雾家主、苏内君、雾卿。”
纪念凰开口，声音清越。
“孤此来……”
然而，她话音未落。
坐在她下首，有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穿着耀眼猩红金线蟒袍、容貌昳丽得近乎带着几分邪气的少年。
己不耐烦地撇了撇嘴。
正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幼子，五皇子殿下。
纪丹来。
他百无聊赖地玩着腰间的蟠龙玉佩。
对皇姐与雾家商议的那些所谓丝绸庄、增进宗室与世家情谊的话题毫无兴趣。
眼珠子滴溜溜转着，趁着皇姐和雾家家主谈话渐入正题，注意力稍有松懈的当口。
他以一种与其身份不符的灵巧滑下座位，丢下一句。
“皇姐你们慢聊，丹来去后面园子透透气！”
话音未落，人己一溜烟窜出了花厅侧门。
“丹来，不得无礼！”
纪念凰蹙眉轻斥一声，语气中却是显而易见的宠溺无奈。
这小祖宗闹着要跟来，来了又坐不住。
纪丹来哪里理会？
他脚步轻快地穿过雾府精致的回廊。
他对那些雕梁画栋毫无兴趣，只觉这宅邸沉闷得紧，还不如他的马场好玩。
首到一阵风带来极细微的、宛如玉石轻撞般清脆悦耳的嬉笑声。
纪丹来脚步一顿，循声望去。
一片开得正盛的芍药花架下，一架雕工古朴的秋千正轻摇慢荡。
秋千上，坐着一个身着浅碧色春衫长裙的少女。
夕阳的余晖穿过花藤缝隙，碎金般洒落在她身上。
乌黑的长发未束繁复发髻，只松松地用一根碧玉簪挽着大部分。
几缕柔顺的青丝垂落颊边，随着秋千的摆动轻舞。
她微微仰着头，闭着眼，嘴角向上弯起，露出一种纯粹到带着微微晕眩感的欢乐笑容。
的脸颊上陷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美。
肌肤胜雪，在夕阳暖光中宛若初绽的梨花，通透无瑕。
眉如远山含烟，长睫浓密如蝶，琼鼻小巧，樱唇天然带着水润的红，无需点染。
她整个人轻盈得仿佛没有重量，只有笑容像蜜糖一样融化在空气里，带着春日最明媚的光晕。
纪丹来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
像是有千树万树的烟火在同一瞬间炸开。
视野骤然收缩，所有斑斓的色彩都褪去。
只剩那花影纷飞和光影明灭之间。
秋千上那抹浅碧色的会发光的身影。
他那颗被无数京城贵女奉承娇惯，早己挑剔冷硬的心。
连带着灵魂都为之剧烈震颤。
他见过无数美人，或妖娆或清丽，但从没有一张容颜能如眼前少女般。
兼具了空灵剔透的绝美与纯粹无垢的天真烂漫。
她不需要任何珠宝华服点缀，只是坐在那里轻轻晃荡。
就像误入人间的春日精灵，一笑便足以让满园繁花尽失颜色。
心跳如同脱缰的野马，疯狂地在胸腔里冲撞。
他甚至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此地的规矩，就那样愣愣地站在原地。
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连呼吸都忘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靠近的心驱使着，向前走了几步。
然而，长期浸淫在皇室与贵族圈养成的傲慢，和对这惊世宝藏的势在必得之心。
雾清正坐在秋千上晃得开心，发梢沾着几片飘落的花瓣。
浅碧色春衫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腕间玉南白昨日送她的银铃。
“吱呀！”
秋千绳索突然被人从下方粗暴拽住！
“啊！”
雾清惊得尖叫，整个人往前栽去。
她本能地抓住秋千绳，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可那股外力太猛，秋千哐当一声停住。
她整个人歪向一侧，膝盖重重磕在秋千板上，疼得眼眶瞬间蓄满泪水。
“谁，谁坏呀！”
她抽抽搭搭地抬头，正对上一双绣着金线蟒纹的皂靴。
再往上是个穿猩红织金锦袍的少年。
他腰间挂着鎏金兽首佩刀，发冠上镶嵌的东珠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眉峰如刃，眼尾上挑，本该是极英俊的相貌。
此刻却因看到雾清涨红了脸。
“挡我秋千！走开！”
雾清被他吓破了胆，也顾不上膝盖的疼，小嘴一瘪就哭出声来。
“坏人！抢秋千！我、我要告诉玉哥哥！”
她的声音又脆又亮，带着孩童特有的尖细，眼泪大颗大颗砸在浅碧裙上，晕开小团小团的湿痕。
那副被吓着却还梗着脖子告状的模样，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奶猫。
明明可怜巴巴，偏要竖起浑身的毛。
周围扫叶的小丫鬟、浇花的粗使仆役全吓傻了。
连滚带爬跪了一地，连大气都不敢喘，几个婆子往花园走，远远听见动静，腿一软扶住了太湖石，脸色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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