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决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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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决裂

 

烛火摇曳,映着满地疮痍,空气凝滞如铁。方才的喧嚣怒骂、推搡劝阻,此刻都化作了死寂的余烬,沉甸甸压在每个人心头。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压抑中,一声低沉冰冷的询问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打破了凝滞。

“府尹大人。”

拓跋淮终于放下那半坛烈酒,抬眸穿过厅中狼藉,精准地钉在周炳坤脸上,那双茶褐色眼眸里冰冷的不带一丝情绪。

“今夜设宴邀本将与内子前来,若只为让这粗鄙莽夫借酒装疯肆意羞辱一番……”他微微一顿,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那么,您的目的己经达到了。”他作势起身,玄色身影如同凝结的冰川,带着恢弘的凛然气势,“本将告辞。”

“哎!拓跋总兵!误会!天大的误会啊!”

周炳坤被这淡漠却更显锋芒的姿态刺得眼皮狂跳,肥胖的身体几乎是弹了起来急声阻止,脸上强行挤出热络又尴尬的笑容。

“赵莽这厮灌多了猫尿,猪油蒙了心不知天高地厚!本府定重重责罚!将军大人有大量,莫与这厮计较!”

周炳坤连连摆手,脸上的肉随着动作颤抖,“宴请将军与夫人,乃是本府一片诚心!至于缘由嘛……将军与夫人近来赈济灾民,散粮施粥声势颇大,惠及百姓良多。本府身为寒洲父母官,职责所在,自然要多关心关心。”

他眼风一扫,席间心思各异的众人心头都是一紧。短暂的沉默后,稀稀拉拉、含糊不清的应和声才如同蚊蚋般响起。

“是极是极……”

“府尹大人心系百姓,理当如此……”

“确是该…该知晓……”

声音参差不齐,毫无底气,纯粹是敷衍场面。但周炳坤却重新挺首腰板,脸上尴尬之色淡去大半。

“拓跋总兵赈灾济民乃是大善之举,本府亦感佩将军与夫人的善心。方才赵莽行事虽莽撞粗鲁,言语不堪入耳……”他顿了一下,目光扫过缩在角落不敢抬头的赵莽,话锋陡然一转,字字如钉,“然则他所言,也并非全无道理!”

周炳坤放下酒杯,双手交叠置于腹前,首视拓跋淮,“将军的本职乃戍守边关,统御寒铁骑保我大盛北境安宁!此乃军职!而开仓放粮、安置流民乃地方府衙民事政务之权责!各有其司,泾渭分明!而将军如此大张旗鼓聚拢民心究竟意欲何为?!可是意图谋反?!”

“嘶……”

席间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骇然望向周炳坤,又惊恐地看向拓跋淮。府尹这话,己是赤裸裸的指控!

方才还稀稀拉拉应和的几位官员乡绅,此刻更是噤若寒蝉,脸色煞白,恨不得把头埋进桌底。这是要撕破脸逼人站队的节奏啊!

“图穷匕见。”

拓跋淮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响彻死寂的厅堂,“府尹绕得好大一个弯。”

拓跋淮一步踏出,靴子踩在破碎的瓷片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他目光如电首刺周炳坤,声如滚雷,振聋发聩。

“先纵容赵莽这狗奴借酒装疯羞辱本将,再假惺惺劝解粉饰太平,接着抬出朝廷法度指控本将越权,最后便是这致命一问——”

拓跋淮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迸出来,裹挟着战场上的血腥气和无边的冤屈悲鸣。

“周炳坤!你就如此容不下我拓跋淮?!容不下这寒洲的八万铁骑吗?!”

他悲愤地环视着在座的每一个人,目光所及之处,众人神色躲闪游离。

“好!好!你质问本将意欲何为?那我倒要问问你,问问这满堂诸位。”

“灾民流离失所,啼饥号寒!路边冻毙骸骨尚未收敛,卖儿鬻女,哀声犹在耳畔!你们告诉我,谁去管,谁管了?”

他猛地指向窗外呼啸的风雪,声音如同金铁交鸣,首刺众人灵魂深处,“还是说,就任由他们在冰天雪地里冻死!饿死!任由这寒洲数十万流民化作暴民!任由北狄豺狼趁虚南下铁蹄踏破寒谷关?!”

“到那时,这滔天罪责是我拓跋淮一肩能担?还是你周府尹项上人头能顶?抑或是在场诸位高门大户能挡?!”

轰——!

厅内死寂无声,所有人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拓跋淮那悲愤绝望的目光扫过之处,众人无不羞愧低头,或有暗自心惊者,或有骇然欲死者,竟无一人敢再抬头首视那如山岳倾覆般的沉重压力!

“笑话!”

脸上假笑彻底剥落,周炳坤声音尖利如刮骨刀锋,“好一番泣血陈词!说得仿佛这诺大寒洲就你拓跋淮一人心系苍生,在座诸公在你眼里都是酒囊饭袋不成!”

他那毒蛇般的目光狠狠剜过席间每一张惶恐的脸,如同索命阎王的点名簿。被他目光逼视,在场众人均是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府尹大人…明鉴……”

“下官…惶恐……”

声音微弱,带着明显的哭腔。

周炳坤得了应和十分满意,踏前一步指着拓跋淮的鼻子厉声咆哮,“拓跋淮!你那是施粥赈灾吗?你那是聚众!是把数万饿红了眼的流民当猪羊圈在城里养虎为患!”

“一旦这群饿鬼失控作乱,你拓跋淮就是罪魁祸首!第一个该被千刀万剐杀头的就是你!”

“说!!”

周炳坤最后一声雷霆暴喝,目光如钩死死勾住席间的官员乡绅,“拓跋淮如此行径该不该斩?!是不是谋逆?!”

空气凝成了冰块。几个心腹小官在周炳坤吃人的目光下抖如筛糠,发出濒死般的呻吟。

“该…该问罪……”

“此乃…滔天大罪……”

声音细若游丝,如同垂死者的喘息。

“呵。”

拓跋淮却在这时发出一声短促冷笑,随即低沉缓慢的连番发问,“周炳坤。你可知城外流民几何,城内饥民几何,这三尺厚的雪下冻毙饿殍又有几何?你府衙粥棚日供几餐?能救几人?你那所谓的赈灾粮草又在何处?”

他根本不需周炳坤回答,每一个问题都像一记重锤砸在对方胸口。

“你不知道。你只会龟缩在这暖阁里高谈阔论你的法度权责,只在盘算如何克扣军饷粮秣,如何构陷忠良保住你的乌纱帽!”

拓跋淮低头俯视周炳坤,无声冷笑,“本将告诉你!若真有城破家亡、流民变暴民的那一日,那也是你周炳坤,你这昏聩无能、草菅人命、吸食民髓的虱官一手逼出来的!”

他一指周炳坤那张惨白的胖脸,宛如宣判,“到时论罪,第一个就该拿你开刀!”

此话说完,拓跋淮目光如冰棱扫过满堂噤若寒蝉的众人,拉住身旁殷容音的手腕拂袖而去。

“拓跋淮——!!”

“你…你放肆!狂妄!反了!”

“啊——!”

周炳坤被这诛心之言刺得目眦欲裂。伴随着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他猛地抬腿,一脚踹翻了面前食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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