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淮的离席，终于撕碎了和府尹周炳坤之间最后一丝虚假的和平。
周炳坤的脸先是铁青，继而涨成酱紫色，最后凝固成一片狰狞的猪肝色。他胸口剧烈起伏，手背青筋暴突，指节咯咯作响。
“好……好得很！”周炳坤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目光如蛇一样冰冷地扫过席间。
空气凝固了。先前推杯换盏的热闹消失无踪，只剩下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在座的官员富商们个个如坐针毡，死死低着头，恨不得缩进面前的碗碟里去。
“还有谁？”周炳坤目光刀子般刮过每个人的脸，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冷笑，“还有哪位英雄也想学拓跋总兵，嗯？本官今日大开方便之门，想走的，请自便。”
他的声音不高，字字却像冰锥，狠狠扎进众人耳膜。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走？谁敢。拓跋淮能走，是因为他手握八万寒铁骑，是名义上的寒洲武官之首！而他们算什么东西？如果这时候离席，就等于公然背叛……
周炳坤目光扫过，所有人都下意识避开视线，身体僵硬如石雕，额角渗出冷汗。
周炳坤鼻腔里发出一声满意的、带着浓浓嘲讽的轻哼。随后缓缓坐回主位，阴冷的眼神收敛了些，换上一丝掌控一切的平静。
“很好，”他慢条斯理地拿起锦帕，擦拭溅到衣袖上的酒渍，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温和，却更让人心底发寒，“看来诸位大人、各位东翁都还晓得些分寸，知道这寒洲城的安稳，究竟系于谁人之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下方惨白的脸，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煽动性的质问，“大家方才都看到了，拓跋淮此人目无官长，放浪形骸，且拥兵自重不听调遣。如今更是不顾大局，沽名钓誉，将那数十万嗷嗷待哺的流民贱种聚拢在城中……试问此等行径，难道不是置阖城官绅士庶的安危于不顾？置我等的身家性命于险地吗？诸位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短暂的沉默后，席间响起几声微弱而含糊的应和。
“是…是有些莽撞了…”
“府尹大人所言极是…”
“确…确实欠妥…”
声音稀稀拉拉，毫无底气，只是在恐惧下的被迫表态。
周炳坤嘴角勾起一丝阴冷的弧度，抬手轻轻一挥，一首站在他身后的谋士孙先生立刻捧着一个托盘上前。托盘上，是几张写满墨字的文书，并且己经加了官印。
“很好，既然诸位与本官所见略同，都深感拓跋淮拥兵自重意图不轨，那么就请诸位在此份陈情状上签字吧。”
孙先生将托盘放低，前排的人伸头一看，顿时吓得面无人色。只见那纸上罗织的罪名半真半假，却极尽夸大扭曲之能事！什么“私募流民，图谋不轨”、“勾结狄戎，养寇自重”、“克扣军饷，意图谋反”、“欺压同僚，凌虐地方”……字字句句，都足以将拓跋淮打入死地。
众人倒吸冷气。构陷朝廷命官，可是要杀头的！
“府…府尹大人，这…这…”一个富绅的声音都变了调，“我等岂敢妄议总兵大人…此等大事…”
“大人三思啊…”
席间顿时响起一片惶急的哀求推脱声。
“嗯？”周炳坤脸上的温和瞬间消失，阴鸷的目光再次扫过众人，“怎么？方才不还说本官所言极是么？此刻又想做那首鼠两端的墙头草？”
他猛地一拍桌案，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不容置疑的威胁，“签！还是不签？！”
空气再次凝固，恐惧如同冰水浇遍全身。签，是未来可能的清算；不签，是立刻面对的府尹雷霆！
就在众人冷汗涔涔之际，一个粗豪的声音带着谄媚和迫不及待响起，“府尹大人息怒！大人明察秋毫为民除害，卑职第一个签！”
只见兵曹赵莽一把抓起托盘上的毛笔看也不看内容，就在首行郑重其事签下大名，按了个鲜红的手印。他签完，转身对着众人，脸上挤出凶狠的笑容，“诸位！大人这是在救我等性命！拓跋淮狼子野心人所共见，今日不除，他日我等皆为其刀下鱼肉！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有了赵莽这表率，又在周炳坤和赵莽双重目光逼视下，其他人哪里还敢反抗？一个接一个如同被驱赶的羊群，面色惨白手抖如筛糠地走上前胡乱写下名字按上手印。一时间，席间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压抑到极致的喘息。
周炳坤脸上终于露出了今夜第一个真正满意的笑容，阴冷而得意。
宴席在一片死气沉沉中草草收场。宾客们如同逃离地狱，匆匆告辞，连寒暄都顾不上。
赵莽留了下来，亦步亦趋跟着周炳坤进了后堂书房。
一关上门，赵莽那张粗豪的脸立刻堆满谄媚，搓着手道，“大人！您今晚真是大展神威！三言两语就让那些墙头草乖乖画押。嘿嘿嘿，只要除掉了拓跋淮，从今儿往后您还不是要谁生谁生，要谁死就死！”
周炳坤厌烦地皱了皱眉，没斥责这个蠢货。他走到书案后坐下，端起温茶，冷冷瞥了赵莽一眼。
赵莽见周炳坤没接话，凑近一步，压低声音，急切又贪婪,“大人…那…卑职接替拓跋淮那厮，掌管守军的事儿…您看…是不是…快了？”他搓着手，眼巴巴望着。
周炳坤眼中掠过一丝鄙夷。蠢货！若非需要一条听话的恶犬牵制寒铁骑，他看都懒得看这种人一眼！
“急什么？”周炳坤放下茶盏，声音冷淡，“拓跋淮还没倒呢！”他顿了顿，眼中闪过毒蛇般的阴冷光芒，“做戏要做全套。本官还有一事要你去做……”
他勾了勾手指，示意赵莽附耳来听。
赵莽附身过去，片刻后忍不住一拍大腿，眼睛发亮。
“高！实在是高！这样一来人证物证俱全，拓跋淮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到时候，这寒洲的兵权……”他仿佛看到自己穿上总兵盔甲，笑得见牙不见眼。
周炳坤看着他这副蠢相，心中厌烦，不耐的敲打起来，“别高兴的太早，要是任务失败了……”他语气阴狠的首止住话头。
“明白！卑职明白！”赵莽挺起胸膛，嘿嘿奸笑，“大人您放一百二十个心！卑职保证一定办的漂亮，定叫拓跋淮那厮百口莫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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