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依旧，寒意刺骨，然而总兵府门前却如同煮沸的油锅，翻滚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滔天怒火！
“狗官偿命！”
“拓跋淮滚出来！”
“杀了这群喝人血的畜生！！”
愤怒的嘶吼汇聚成震耳欲聋的声浪，黑压压的人群如同决堤的洪水，裹挟着绝望与疯狂，汹涌地冲击着府门前由府兵和部分灾民组成的单薄防线。
后面的人推搡着前面的人，前面的人红着眼，挥舞着能找到的任何棍棒、石块，甚至赤手空拳地往前挤。
“拦住！顶住！”
府兵什长额头青筋暴跳，嗓子己然嘶哑，指挥着部下死死抵住盾牌，用刀鞘格挡砸来的杂物。可人力有时穷，防线在巨大的冲击力下不断向后凹陷，发出令人牙酸的挤压声。
“乡亲们！冷静！莫中了奸人挑拨！”
站在府兵一侧的一个中年汉子，正是先前在粥棚帮忙维持秩序的人，他声嘶力竭地喊着，“看看清楚！这是意外！是天杀的意外！总兵大人和夫人在想法子救我们啊！”
“放屁！”对面人群中立刻爆发出更狂躁的咒骂，“你护的是你爹还是你娘？死的不是你家的人！站着说话不腰疼！滚开，不然连你一起砸！”
“就是！你们这些狗腿子，舔官府的腚沟子舔出甜头了？忘了自己也是饿肚子的命？！”
污言秽语如同冰雹般砸来，将那试图劝解的中年汉子骂得脸色煞白，几乎站立不稳。他身边的同伴也纷纷面露怒容，却淹没在对方更汹涌的狂潮中。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猛地从府兵身后挤出——正是昨夜抱着孩子领粥的军户妇人李氏。她怀里还紧紧搂着那个病弱的孩子，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大家……大家伙儿想想！”她声音不大，却带着哭腔，穿透力极强，“昨天！昨天我们吃的什么？！是夫人熬的粥！是总兵大人派兵维持的秩序！昨天我们还跪在地上喊活菩萨！今天……今天出了事，就把恩人当仇人喊打喊杀了吗？！你们的良心被狗吃了不成？！”
她指着地上几滩刺目的暗红，声音陡然拔高，“当时那么乱，那些人被挤倒没命也能怪到总兵大人和夫人头上？府兵兄弟们没动手啊！是你们自己挤的！自己踩的！”
这番话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激起了更大的反应。
“良心？我呸！”人群中那个尖厉的嗓音再次响起，却始终藏在人堆里不见踪影，“要不是这群狗官无能，我们至于落到这步田地？拓跋淮整天高头大马，威风八面，他府里的老鼠都比咱们娃娃吃得圆润！我们呢？连口带糠的粥都喝不痛快！”
“对！无能！废物！”
“我看他就是奸细！跟北狄人串通好了，祸害咱们自己人！就该砍了他的狗头祭天！”
“冲进去！找出凶手！为死去的乡亲报仇！”
“报仇！杀狗官！”
呼喊汇聚成一股更加狂暴的洪流，彻底冲垮了最后一丝理智的堤坝。本就摇摇欲坠的防线轰然崩塌！无数双手臂伸向府兵，拉扯、厮打，棍棒和拳头砸在皮肉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府兵们被迫拔出了佩刀，寒光闪烁，怒喝与惨叫交织在一起，雪地上瞬间绽开新的血色花朵！
局面彻底失控！疯狂的灾民如同失去束缚的野兽，就要冲破府门，将总兵府撕成碎片！
就在此刻——
哐啷——！！！
一声震耳欲聋、撕裂喧嚣的铜锣巨响，猛地从人群侧翼炸开！那声音是如此突兀、尖锐，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硬生生压过了现场的嘶吼和混乱。
所有人，无论是厮打中的、呐喊的、观望的，动作都下意识地一滞，循声望去。
只见风雪中，一抹素白的身影傲然立在人群边缘。她手中握着一根短棒，那面刚刚发出巨响的铜锣被她随手一抛，砸在雪地里，溅起几点泥泞。
来人正是殷容音！
她一身素色袄裙，鬓角的白花在风雪中微微颤动，脸颊冻得有些苍白，嘴唇紧抿，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却冰冷锐利如刀锋，带着一种沉凝的威压，缓缓扫过门前混乱血腥的修罗场。
无视那些惊疑、愤怒、甚至带着杀意的目光，她步履沉稳，径首穿过暂时凝固的人群缝隙。挡在她身前的灾民下意识地给她让开一条窄路。她就那样一步一步，走到了总兵府大门前，踏上了沾着血污和泥泞的石阶，站定，转身。
风雪吹拂着她的衣袂，将她单薄的身影衬得如同悬崖峭壁上的一株寒松。
“都停下！”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痛和冰冷的威严，“谁能告诉我，这究竟发生何事？”
短暂的死寂后，人群中立刻响起一个尖厉声音，“怎么了？你还有脸问怎么了？你们草菅人命！害死了人！你和拓跋淮就是一伙的！黑心烂肚肠！死不足惜！乡亲们，别听她妖言惑众！冲进去砸了狗官的窝！”
“对！砸了狗官窝！”几个被煽动的暴徒立刻应和，再次攥紧了手里的家伙。
然而这一次，更多的灾民却犹豫了。他们看着台阶上那个神色哀戚却身姿笔挺的女子，看着她鬓角的白花，看着她眼中难以掩饰的悲伤沉痛，再想起昨夜那碗热粥和李氏泣血的质问，许多人脸上露出了挣扎和愧色。不少昨夜受过恩惠的灾民，甚至下意识地挪动脚步，隐隐形成一道人墙，隔开了那几个最疯狂的暴徒和殷容音。
殷容音的目光冰冷地掠过那个声音来源的方向，仿佛能穿透人群锁定那藏头露尾的鼠辈。她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被误解的悲凉。
“好一个草菅人命！好一个死不足惜！”她嘴角勾起一抹极冷、极讽刺的弧度，“我今日为何迟迟未露面？你们以为我是躲在府里享清福吗？”
她猛地抬手，指向长街尽头，声音陡然拔高。
“你们看看！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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