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口口声声说这是拓跋家的家底。那我问您，寒洲城里挨饿受冻的，有没有军中将士的父母妻儿？您儿子麾下的兵家里揭不开锅了，您可知道？”
老夫人闻言大怒，“关我屁事！那是朝廷……”
“朝廷？”殷容音截断她，嘴角勾起一丝极冷的弧度，“寒洲府尹周炳坤贪墨赈粮、坐视粮价飞涨，这才是朝廷在寒洲的脸面！您拦着我施粥，与周炳坤何异？是想让全寒洲指着拓跋府的脊梁骨骂一丘之貉？”
“你你放屁！”
“我再问您，若饿殍遍野激起民变，乱民冲击府衙，甚至围攻总兵府泄愤……”
她看着老夫人骤然瞪大的眼睛，一字一句犹如淬冰的刀子，“您猜那些饿红了眼的流民，是先抢您库房里的银子，还是先听您讲道理？”
“您可知自己今日拦下的，不是几锭银子。”殷容音目光扫过银盘，落回老夫人惨白的脸上，意味深长，“而是拓跋府在寒洲的最后一点人心。如果听了您的，我们家真对这些饥民百姓不管不顾，一旦出事朝廷怪罪下来，您能替我们大家扛吗？”
殷容音冷笑一声，将托盘从拓跋老夫人怀里夺过来，递给一旁的松霖，“婆母，媳妇劝您好好冷静下来想清楚。您如此行事，到底是爱子护家，还是嫌自个儿的命太长了！”
“你……你胡说！反了！反了！”
老夫人被这连环诛心逼得目眦欲裂，指着殷容音的手抖如筛糠。巨大的恐惧和无法辩驳的羞怒如同冰水浇头，让她刚才还汹汹的气焰瞬间熄灭殆尽。她嘴唇哆嗦着，想扑上去撕打，却被巨大的恐慌钉在原地，却半天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老娘抠搜苦了一辈子，临了临了好不容易穷人乍富，你一声不吭就要把这么多银子拿去送人，合着我还不能埋怨一下，表示舍不得了吗？
大义！大义！又是大义！回回都用大道理压人，就显得你长嘴了啊？
真是造孽！
那孽障究竟娶了个什么玩意儿！拓跋家祖宗在上，你们不得安宁啊！
拓跋老夫人眼前发黑，感觉整个世界都对她充满了耻笑和敌意。她老泪纵横羞愤欲死。辛辛苦苦好不容易从媳妇熬成婆，却摊上这么个晦气东西，真是夭寿啊！
“好……好！你作！使劲作！作得我儿倾家荡产断子绝孙！我看你拿什么脸待在这家里！”
咬牙切齿的骂完，拓跋老夫人一把推开搀扶着她的陈嬷嬷，脚步虚浮踉跄地冲出了听风院。
一片死寂。陈嬷嬷等人面面相觑，随后也灰溜溜跟上遁走了。
殷容音无声地吁了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厌恶，随后转向管事，声音平静的吩咐，“银子照数支取。立刻去办。”
“是，夫人！”管事再无二话，麻利装箱。
寒风卷着雪粒子，抽打在宝丰街冰冷的青石板路上，发出细碎刺耳的声响。
总兵府管家陈忠步履沉重，带着十数名精壮府兵，肩扛着沉甸甸的木箱，顶风冒雪来到了昌隆号宽大的铺面前。
店内伙计懒洋洋地瞥了他们一眼，依旧围在火盆边搓手取暖，无人上前招呼。
陈忠踏前一步，靴底在光洁的地砖上留下泥泞的印痕，他清了清冻得发僵的嗓子，声音沉缓，“掌柜何在？总兵府购粮，要粟米。”
柜台后，穿着厚实锦缎长袍、脸颊肥圆的掌柜刘昌隆慢悠悠抬起头，眼皮耷拉着，手里不紧不慢地盘着两颗油光水滑的核桃，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他眼皮懒懒一撩，扫过陈忠身后那明显装着银子的沉重木箱和两名按刀的亲卫，眼中精光一闪即逝，随即又恢复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用木尺“笃笃”敲了敲柜台旁挂着的崭新价牌，声音平淡无波。
“粟米，二百五十文一斗！现钱现货，概不赊欠！”
陈忠心头一沉——昨日还是二百三十文！
他强压住翻腾的怒意，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恳切，“刘掌柜，今日粮价又涨了？还请您看在总兵大人的面子上行个方便，就按前几日一百八十文的市价……”
“总兵府？”刘昌隆像是第一次听说这名头般，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打断陈忠的话。他慢悠悠站起身，绕过柜台踱到店门口，故意拔高了音量，“哎呦喂！原来是总兵府的贵人！失敬失敬！”
他夸张地抱了抱拳，随后双手交握贴在自己圆滚滚突出的肚子上，假装为难的解释，“小店小本经营，得按规矩办事。这粮价可不是我刘某人说了算！天寒地冻，南边粮船堵在河道上了！朝廷征调的文书催命似的压下来，府衙的大人们天天派人守着！我这铺子里的每一粒米，都得留着应付公差啊！万一耽误了军国大事，我这小小的脑袋，可担待不起！”
“再说了，现今儿都这价，不信您上别家问问去。”
他摊开手，一脸“我也很无奈”的模样，随即语调陡然一转，带着浓重的委屈和一种刻意为之的凛然正气，目光扫过门外的流民和路人。
“您既是总兵府来的，更该明白朝廷法度，买卖规矩！总不能因为您身份尊贵，就仗势欺人，逼着我这守法商贾亏本赔钱吧？这天灾人祸的，我们商贾勒紧裤腰带，也要活命啊！您这样强买强卖，传出去，寒洲的商贾们还怎么做生意？总兵府的名声还要不要了？让这些乡亲父老评评理，是不是这个道理？”
“仗势欺人”、“强买强卖”，一听这话附近的流民和路人顿时骚动起来。
“你血口喷人！”
一名府兵大步踏出，脸憋得通红，按在刀柄上的手青筋毕露，大有一刀砍死刘昌隆的冲动。
“你干嘛？”
刘昌隆被吓了一跳，羞恼的一甩宽袖掉头就走，“出去出去，不卖了！”
“慢！府兵不懂事还望刘掌柜担待。……二百五十文就二百五十文！帮我们装车吧。”
刘昌隆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得意的算计，油亮的胖脸上瞬间堆起更加虚假热情的笑容，“哎，这就对了嘛！买卖嘛，讲究个你情我愿！和气生财！”他话锋一转，故作豪爽地拍了拍胸脯，“总兵大人保家卫国，刘某也素来钦佩！这样，砸锅卖铁，小店也给您挤出……二十石！不能再多了！再多一粒，府衙那边刘某实在无法交代了！”
门外的流民和百姓闻言都沉默了。
二十石粟米？
够吃好久了……
(http://www.shu0xs.com/book/ACAHDG-18.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shu0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