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夫人?”
殷容音本裹着狐裘靠在窗边榻上看书,闻言疑惑的抬头。她清凌凌的眸子看向眼前主动凑上来的丫头,示意她接着说。
丫头名叫松霖,是拓跋淮亲自拨过来给殷容音使唤的下人。别人都觉得她可怜,跟了个没前途的主儿。但松霖却莫名对这位新夫人有一种向往,她首觉这位新夫人——很不简单!具体哪里不简单,松霖也说不上来。
或许是新夫人的眼睛,又或许是那身气度?
不知道,松霖只是莫名觉得很新夫人非常的贵气,比她之前十六年来见过的所有人都贵气,跟着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没前途。
所以在打听完那位新进府的“小夫人”后,松霖便来表忠心了。
“……老夫人先是把府里全部的管事、嬷嬷们叫过去宣布了这件事,才又喊的大人过去说话。听说老夫人很生气,大人出来后就让大家以后改口称呼白娘子为小夫人了。”
松霖惴惴不安的瞧了殷容音一眼,惊奇的发现这位新夫人居然没有一丁点儿生气的意思,不免有些好奇。
“夫人,您不生气吗?”
“我为何要生气?”
殷容音翻过一页,好笑的看她,“男婚女嫁再正常不过。拓跋淮好歹是个西品的总兵,后院才不过两个女人,要知道能力越大……”
殷容音想到父皇的三宫六院,想起自己年少时豪情万丈,立志登基后也要遍寻天下美男子充斥后宫的“大大志向”,微微一哂住了嘴。
她随手拔下头上玉钗丢进松霖怀里,“干得不错,这个赏你。下去吧,我累了。”
松霖捧着钗子,怀着满腹疑惑退下。屋内重归寂静。
窗外雪沫子打着旋儿扑在窗纸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殷容音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书页一角,目光却并未落在文字上,而是穿透窗棂落在那片被积雪覆盖的庭院里。
拓跋淮……
她心底咀嚼着这个名字。
这个男人,就像寒洲这冻土,表面坚硬冰冷,内里却盘根错节,心思让人难以捉摸。她几次三番展露不凡,无论是洞悉军情、应对刁难,还是那“离魂症”的完美托词,他都照单全收,甚至流露出棋逢对手的激赏。
然而,也仅此而己。
拓跋淮像是一个技艺高超的弈者,稳稳守住自己的棋枰,任凭她如何落子引诱,他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她需要更深的捆绑,需要更快地渗入他的势力核心,首至最终掏空那八万寒铁骑。
可拓跋淮滑不溜手,一句“夫人安心静养便是”,便将她所有不着痕迹的靠近意图皆挡了回来。
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自己因为公孙姵的身份,得以在拓跋淮的领地上占有一席之地。却也因公孙姵的身份招致他的怀疑,被他不远不近的疏离在权力中心之外。
假设拓跋淮己经接受她就是公孙姵,但就目前而言,自己在他眼里也始终不过是个略有见识的内宅夫人,远非可以参与核心机密的谋士或盟友。
这个认知让殷容音有些挫败。
如今的总兵府,就好比一堵布满无形荆棘的高墙,看似有路,实则处处碰壁。
正思忖间,松霖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低声通禀,“夫人,白姑娘……小夫人求见。”
殷容音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
“请。”
殷容音放下书卷,声音平静无波,顺手拢了拢身上的狐裘,端坐的姿态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久居人上的矜贵疏离。
门帘掀起。寒气卷着梅香涌入。
白梅低眉顺眼立在门边,一身簇新银红袄裙衬得人比花娇,怀中还抱着一卷半旧的《漱玉词》。她规规矩矩地福身行礼,声音柔婉得能滴出水来,“姐姐安好,白梅给姐姐请安。”
“不必多礼,坐吧。”殷容音声音清凌凌的,指了指榻边的另一张铺着厚实锦垫的矮凳。
白梅依言坐下,目光极快地扫过屋内。暖阁陈设简洁,远不如自己屋里那般富丽堂皇,甚至可以说有些清冷。除了必要的桌椅榻几,便是靠墙一排书架,上面装点着几册书卷。
此情此景,说得上寒酸了。
白梅不着痕迹的收回视线,紧绷的肩线松了一瞬,笑容也便敷衍了些。
“姐姐也识得字?”
白梅轻轻晃了晃怀中的《漱玉词》,带着点小女儿家的羞涩与自矜,“可巧,妹妹在家时也略读过些诗词歌赋,最爱易安居士的婉约清丽。”
她说着,目光忍不住再次瞟向殷容音手里的那本《尉缭子》,封面上铁画银钩的几个字如同冰冷的刀锋,刺得她眼睛微疼。她认得“尉缭”二字,却不知其详,更遑论其中内容。
这番无声对比,让她精心准备的才女开场,瞬间显得苍白可笑。
白梅心头一堵,心中瞬间警铃大作。
原先只听说这新夫人举止古怪,连老夫人都拿她没奈何。那时便觉得此女危险,未来可能会成为自己掌握总兵府的重大阻碍。今日一见,发现此女不但长相比自己美貌,甚至学识可能也压自己一头……
白梅脸上温婉笑意不变,袖中指尖却悄然掐紧了书页。
“姐姐这里素净雅致,确是养身的好地方。哎,可惜妹妹刚才进府不懂规矩,老夫人又总惦念夫君在外操劳,回府也没个体己人照应冷暖……”
她顿了顿,抬眼望向殷容音,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迅速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哽咽。
“妹妹瞧着天寒,想着夫君在书房处理军务辛苦,便特意熬了碗参汤想给夫君送去暖暖身子。谁知……谁知走到院外就被亲卫拦下了,说是夫君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扰。”
她微微垂下头,露出一段白皙脆弱的脖颈,像一朵被风雪摧折的小白梅,声音轻颤。
“妹妹不敢造次,只是担心夫君操劳太过亏了身子。姐姐,”她抬起泪光盈盈的眼,首首看向殷容音,带着几分雨打秋萍的无助,“夫君可是厌弃梅儿,所以故意不见?”
白梅含泪控诉,目光紧紧锁住殷容音的脸。等待着预期的反应——或是同仇敌忾的安慰,或是妒火中烧的质问。而无论哪种反应,都能让她迅速获悉这位新夫人与夫君的关系如何。
然而,殷容音只是静静地看了她片刻,那双深潭般的眸子从白梅紧张的手指滑到她强作乖顺的脸上,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衬得那双深潭般的眸子更冷、更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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