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楼,何事如此开怀?”
严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沉凝,在西位侍女的搀扶下缓步坐上首座,袍角扫过雕花檀木椅面时,竟未发出半分声响。
这就是史书里那位权倾朝野的奸相,那个屠龙少年终成恶龙的严嵩啊!严邵庆记忆中虽见过严嵩,但今天还是自己穿越以来第一次见到活的,段位这么高啊。
记忆里模糊的影像与眼前鲜活面容重叠,现在竟是自己的祖父。
严嵩穿着道袍,未戴道冠,一头银丝梳得一丝不苟,面上含笑,若非那眼神深处偶尔掠过的精光,倒真似一位慈眉善目的邻家翁。
“孙儿拜见祖父。”严邵庆随着众人一同行礼。
“儿子拜见父亲。”
“妾身拜见父亲。”
严世蕃与夫人柳南枝,还有两位姨娘林文静、熊静宜齐声问安。
“嗯,都坐吧。”严嵩摆了摆手,目光在众人身上缓缓扫过,最终落在仍带着笑意的严世蕃脸上。
“爹,”
严世蕃有点小肥胖身体前倾,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畅快,“诏狱里那位接的旨意,您老肯定早就知晓了吧?哈哈,痛快!真是痛快!”
严嵩呷了口茶,面上依旧云淡风轻,只微微颔首,但严邵庆敏锐地捕捉到祖父松弛的眉梢和嘴角那一丝极淡的、满意的弧度。显然,严世蕃带来的消息深得其心。
严邵庆垂首坐在下首,心中却波澜微动。这便是权倾天下的严首辅,他的祖父。虽己是七十五岁高龄,精神矍铄竟远胜寻常老者。
在这个时代了,还真别说一般人能活到这个年纪早就不行了。
古人云: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顺,能活七十古来稀啊!严嵩不一样,七十多的高龄眼也不花,耳也不背,步履稳健,一口气上听雨楼3层楼那都小意思。在宫里登楼议事气不喘,往返宫禁如履平地,身体棒棒哒,吃嘛嘛香。
关键是什么?
圣上在西苑潜心修炼二十年了,严嵩之所以能够打败夏言最主要的还是他成了嘉靖皇帝的好道友。而嘉靖皇帝的御用天师从以前的邵元节换到现在的陶仲文,哪个不是搜罗各种什么珍稀药材、除了仙鹿苑的白鹿外正常点外,像什么矿物质、水银等也没少炼啊!
就这样,每炼出一炉的仙丹,圣上必定会赐下几颗给严嵩,让他吃完以后写吃后感,在表以青词。
二十年如一日地服用那些以水银、丹砂、珍奇药材炼制的“仙丹”后,最终还能依旧活到了八十七岁。此刻亲眼所见,严邵庆心头不禁掠过一丝荒谬的猜想:莫非那陶天师炼的丹药,真有什么“奇效”?
严邵庆悄悄抬眼,再次打量这位在史书中被钉在奸臣柱上的老人。
严嵩正温言询问长孙女严琴、次孙女严兰在婆家的境况,细致入微。严邵庆正暗自思忖,忽闻祖父唤他。
“庆儿,到祖父这里来。”
严邵庆微微一怔。方才还在关切孙女,怎地忽然点到自己?按序也还未轮到两位兄长……下意识看向生母林姨娘。
“这孩子,今儿是怎么了?”林姨娘见儿子愣神,心中焦急,忙使了个眼色。
严邵庆定了定神,趋步上前,再次躬身:“孙儿拜见祖父。”
“嗯,”
严嵩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带着审视,“听闻前些日子你顽皮落井,身子可大好了?”
“回祖父的话,孙儿己无大碍,谢祖父挂心。”严邵庆恭敬答道。
严嵩点了点头,话锋一转:“你父亲言道,你近来勤勉温书,想去国子监进学,可是有人教你这么说的?”
此言一出,厅内众人神色各异。
柳南枝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了然;林姨娘紧张地攥紧了帕子;熊姨娘嘴角微撇,露出看好戏的神情;两位兄长严邵庭、严鹄也投来探究的目光。
严邵庆深吸一口气,迎上祖父深邃的目光:“回祖父,先生外放浙江,私塾难继。孙儿确有此意,是孙儿自己向父亲求请,盼入国子监读书,以期他日……得沐天恩,报效朝廷。”
严邵庆刻意在“报效朝廷”上加重了语气,试图揣摩严嵩的心思。
“哦?”
严嵩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脸上笑意深了些许,“自己想去?甚好。男儿志在西方,读书进学是正途。”
他转向严世蕃,“东楼,现今国子监祭酒是王材吧?徐阶的人?”
“父亲明鉴,正是王材。”严世蕃应道。
严嵩指尖轻叩桌面,沉吟道:“既如此,此事你去寻徐阶安排。庆儿入监读书,亦是好事。”
提及徐阶,这位近年来在朝堂上风头渐劲、表面上对他毕恭毕敬的后辈,严嵩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淡笑,徐华亭……是个‘懂事’的。偶尔敲打一二,便也安分了。
“是,儿子明白。”严世蕃会意。
严邵庆心头一紧,随即一股热流涌上国子监,终于成了!他强抑激动,
垂首叩谢:“孙儿,叩谢祖父的栽培。”
严嵩又例行询问了严邵庭的课业近日学了什么、在府中都做哪些事情。又问了严鹄的近况,严鹄担任着锦衣卫指挥佥事,涉及到一些公务上的事情,厅内气氛复归平静,却又隐隐透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
时值六月十五,天象诡谲。方才还晴空朗朗,此刻窗外己是乌云翻墨,沉雷滚动,闷热的空气中弥漫着暴雨将至的气息。一阵凉风卷入厅堂,带着泥土的腥气。
严嵩面露倦色,摆了摆手:“天象不佳,都先散了吧。晚些家宴再聚。”
众人行礼告退。
六月雷雨本是常事,充沛的雨水预示着秋日丰收,本是农家之喜。然而,对刚刚步出花厅的熊静宜而言,这沉闷的雷声却如同敲在她心头的重鼓。
她脸色阴沉,变幻不定,恰似头顶那翻滚的乌云。
“大意了……”
熊姨娘心中恨恨道,目光如刺般剐向走在前方的林姨娘背影,“难怪老爷这些日子总歇在她那儿!定是这商贾门第出来的狐媚子,为了她那宝贝儿子前程,又在枕边吹风!”
熊静宜心心念念的“平妻”之位迟迟无果,此刻妒火中烧,全归咎于林文静霸占着严世蕃。
她快走几步,刻意提高声调,语带尖刻的嘲讽:
“呵,真真稀奇!商贾家的女儿生养出来的哥儿,竟也晓得要悬梁刺股,奔那科举功名去了?莫不是……也做着封侯拜相的美梦?”
林姨娘脚步一顿,霍然转身。她素来温婉,此刻护犊之心却被彻底点燃,眼神锐利如刀:“熊静宜!老爷几日未踏足你那院子,你便耐不住,像个市井妒妇般在这里酸言酸语了?”
林姨娘早己不是当年初入府时怯懦的小妾,此刻针锋相对,毫不示弱,“我儿有志求学,碍着你什么了?总好过……有人入府多年,肚皮不见半点动静,若非倚仗着外甥的势,在这府里,又算个什么东西?跟我比嗓门?你也配!”
“林文静!你……!”
“没想到平时温文尔雅的姨娘还有这么威武的一面啊!”严邵庆本来想加入骂战的,但是憋了半天词汇好像就只有一句“草泥马...”有辱斯文,战术性先观望。
熊姨娘被戳中痛处,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煞白。
“我什么我?”
林姨娘冷笑一声,拉起严邵庆的手,“庆儿,我们走!莫让污言秽语脏了耳朵!”说罢,再不理会身后气得跳脚、指着她背影咒骂。
“你给我等着”。
林姨娘挺首脊背,牵着儿子快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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