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秀的喧嚣尘埃落定，后宫添了新颜。
紫宸殿却依旧笼罩在一种压抑的寂静中。新晋的美人们如同精致的摆设，被安置在各自的宫室，却并未能分走帝王半分目光。
郍承霄每晚都会走向那座位于紫宸殿后、被重重守卫隔绝的偏殿。
段知鸳的日子似乎一成不变。
她常穿着素净的衣衫，发间无半点珠翠，却比那些盛装的美人更夺人心魄。
郍承霄赐下的华服珍宝，被她随意搁置在角落，蒙上灰尘；他带来的珍馐美味，她吃得极少，仿佛只是维持生命的必需。
最让郍承霄感到挫败和狂躁的，是她那双眼睛。
当他带着帝王的威仪，或是在翻涌的深夜凝视她时，那双清潭般的眼眸深处，始终是一片他无法穿透、无法搅动的冰封死寂。没有恨，没有怨，甚至没有他期待的屈辱或一丝丝动容。
仿佛他所有的愤怒、占有、甚至偶尔流露的复杂情愫，都不过是打在棉花上的重拳，激不起半点涟漪。
她的人在他怀里，她的身体任他予取予求，妖娆无比。
可她的灵魂，却像那高悬的冷月，永远遥不可及。
又是一个夜晚，郍承霄处理完堆积如山的奏折，带着一身疲惫和莫名的烦躁踏入静思阁。
段知鸳正就着烛光看书，侧影沉静，连他进来都未曾抬一下眼。
他挥退宫人，殿内只剩下两人。
他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他俯身，想攫取她的唇，却被她不着痕迹地偏头避开。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起！郍承霄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手中的书卷“啪”地一声掉落在地。
“段知鸳！”他的声音低沉，压抑着即将喷薄的怒火，“你到底想要什么？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段知鸳被迫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他翻涌着风暴的眼眸。她没有挣扎，只是淡淡地问：“我只是质子，陛下想要我如何，我便如何。”
这话像一记重锤砸在郍承霄心上！他想要她如何？
“你想要名分吗？”
“没有女人愿意做一辈子的玩物，陛下也不可能把我关在这里一辈子。”
“朕想要你看着朕！”他几乎是低吼出来，另一只手用力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首视自己，“朕想要你眼里有朕！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个没有魂魄的傀儡！”
段知鸳被迫仰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眼神依旧平静无波：“陛下富有西海，想要什么得不到？何必执着于一具行尸走肉。”
“行尸走肉？”郍承霄怒极反笑，眼中闪烁着危险而偏执的光芒，“好！好一个行尸走肉！”
他猛地松开她，后退一步，周身散发着骇人的寒气。
他目光如刀，紧紧锁住她，一字一句，带着冰冷的、赤裸裸的威胁：“既然你甘愿做一具行尸走肉，那朕也不必再守着你这具空壳！”
他故意顿了顿，欣赏着她脸上细微的变化，却失望地发现依旧是一片沉寂。
这更激怒了他！
他眼中带着刻意的残忍和一丝试探：“前几日选秀，我看到苏贵人眉眼间，倒有几分你的影子。虽然呆板无趣了些，但至少…她看着朕的时候，眼里有敬畏，有仰慕。”
他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吐信：“段知鸳，你若再敢用这副死样子对着朕，朕今晚就去她的玉芙宫！”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和威胁！用她的“替身”来刺激她，用“取代”来挑战她仅剩的、在这囚笼中最后一点特殊的位置。
他在赌，赌她还有一丝不甘，一丝嫉妒，哪怕是一丝愤怒也好！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烛火跳跃着，将郍承霄带着戾气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段知鸳缓缓垂下眼帘，目光落在自己掉落在地的书卷上，书页被风吹开，恰好停在一页棋谱上。
她沉默了片刻，久到郍承霄几乎以为自己的威胁再次落空，心头的怒火和挫败感即将爆发。
终于，她有了动作。
她抬起眼，看向郍承霄。
那眼神，依旧没有他期待的愤怒、嫉妒或恐慌。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只有一种更深、更冷的沉寂，如同万年玄冰之下冻结的死水。
她微微启唇，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却清晰地砸在郍承霄的心上：
“陛下想去何处，宠幸何人，是陛下的自由，何须告知我？”
她顿了顿，目光平静地扫过郍承霄瞬间铁青的脸，唇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只是陛下若想找人切磋棋艺怕是难了，陛下若去玉芙宫，还是寻些别的消遣为好。”
说罢，她不再看他，径自走到窗边那张紫檀木小几旁坐下。
几上放着一幅未下完的残局。她拈起一枚莹润的白玉棋子，指尖微凉，轻轻落在棋盘的一处空位上。
“啪嗒。”
清脆的落子声，在死寂的殿内格外清晰，像是对帝王所有威胁最轻蔑、最彻底的终结。
她微微侧首，目光投向窗外浓重的夜色，留给郍承霄一个清冷而决绝的侧影。那姿态，仿佛在说：你尽管去，我自在此，与这盘残局相伴。
郍承霄站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又瞬间被滔天的怒火点燃！
他死死盯着那个窗边的身影，看着她沉静如水的侧颜，看着她指尖拈着的、仿佛比他这个帝王更重要的棋子……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暴怒、挫败、恐慌和一种更深沉、更无法言说的刺痛，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脏！
她不在乎！
她真的不在乎！
她甚至用棋局来嘲讽他！暗示他找的“替身”连她最微不足道的技艺都不如！
这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更让他感到无力，感到一种被彻底无视、彻底抛弃的恐慌！
“朕娶你做妃子如何？待朕削弱母后的权利，朕便把祖制改了，这样朕也能光明正大娶你。”
段知鸳缓缓抬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回到母国，再堂堂正正嫁给你，我要做皇后。”
“可是……”
段知鸳：“你犹豫了，你既然犹豫，便不必再和我多说。”
听到这话，他几乎是冲出了静月楼，殿门在他身后被重重摔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殿内，只剩下段知鸳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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