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晖宫内，数十位精心妆扮的秀女垂首侍立，环佩轻摇，鸦雀无声，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期待。
太后端坐凤位，妆容精致，面带得体的微笑，目光却带着审视，不时掠过站在最前列、一身华贵娇艳服饰的外甥女姜含烟。
郍承霄高踞龙椅，一身明黄常服，神情淡漠，眼神疏离地扫视着下方。
选秀于他，不过是一场不得不应付的仪式，一个平衡朝堂、安抚太后的工具。
他的心思，早己飘向了紫宸殿后那座寂静的偏殿。
“陛下。”礼官恭敬呈上名册，“这是名册请陛下择选。”
郍承霄随意翻开名册，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几个名字。
他的目光在秀女中逡巡，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挑剔。
最终，他的视线停留在两个身影上。
第一个，是站在角落的一位苏姓美人。她生得并不十分出挑，但眉眼间带着一股慵懒的意思，看起来并不是有野心之人。
“她叫什么？”
德公公：“肃州县令之女苏挽月。”
郍承霄的指尖在那个名字上点了点。
“苏挽月，就她吧。”
第二个，是一个看起来怯生生、小家碧玉般的王姓美人。
她低着头，双手紧张地绞着帕子，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模样。
郍承霄嘴角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又点了一下。
“就苏氏和王氏吧。”他合上名册，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在挑选两件无关紧要的摆设。
整个大殿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所有目光，包括那些秀女惊愕又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眼神，都齐刷刷地聚焦在站在最显眼位置的姜含烟身上！她精心准备，艳冠群芳，满心以为自己会是第一个、甚至是唯一一个被选中的！
可皇帝表哥竟然……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就选了那么两个不起眼的货色？！
姜含烟的脸瞬间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精心描绘的妆容也掩盖不住那扭曲的羞愤和难以置信。
她死死咬着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没有当场失态尖叫出来。
她屈辱的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
“太后，你要给我做主啊。”
太后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她握着凤椅扶手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泛白。她看向郍承霄，眼神锐利如刀。
她费尽心机将侄女接入宫中，特意安排在这场选秀最显眼的位置，就是要确保她入选，可皇帝竟如此当众打她的脸，视她姜家的女儿如无物？！
感受到太后如芒在背的目光，郍承霄这才慢悠悠地抬起眼皮，迎上母亲那双隐含怒火的眸子。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甚至带着一丝无辜的倦怠，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母后似乎不太满意？”
他微微侧身，将名册随意地往太后方向一推，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轻慢的随意：“那不如母后亲自为儿臣挑选一二？母后的眼光，自然是极好的。”
好一招以退为进。
这看似恭敬的“请母后做主”，实则是将太后架在了火上烤！
太后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她死死盯着郍承霄，母子俩的目光在空中无声交锋。
最终，太后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将翻涌的怒意压了下去，脸上重新挂起那副端庄雍容的面具。
她拿起名册，看也不看，首接指向姜含烟，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国相公府姜氏，温婉贤淑，仪态端方，可为妃嫔。”
姜含烟闻言，几乎要喜极而泣，强行压下激动，盈盈下拜：“臣女谢太后娘娘恩典！”
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哽咽。
太后的目光并未在侄女身上停留，她锐利的视线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剩余的秀女。
她需要一个能平衡局面、看起来安分不惹事、最好还能衬托姜含烟的人。
很快，她的目光锁定在一个看起来格外老实本分的秀女身上。那女子穿着素净的藕荷色宫装，低眉顺眼，气质沉静如水，在一众争奇斗艳中显得格格不入。
“还有这位……”太后翻了下名册，“邱氏名露。看着是个老实稳重的，也一并留下吧。”
邱露似乎没料到自己会被选中，愣了一下，才慌忙跪下谢恩，声音细若蚊蝇：“臣女邱氏，谢太后娘娘恩典。”她的姿态谦卑至极，甚至带着一丝惶恐。
一场选秀，就在这诡异的气氛中尘埃落定。
皇帝随手点了两个美人，太后为挽回颜面硬塞进自己侄女，又添了一个毫不起眼的邱氏作为平衡和陪衬。
姜含烟虽然入选，却毫无喜悦，只有满腹的屈辱和怨恨，毕竟她是靠姑母强塞进来的！
郍承霄对太后的选择没有任何异议，仿佛刚才的冲突从未发生。
他起身，淡淡道：“母后选的人，自然是好的。儿臣还有政务，先行告退。”说罢，不再看任何人，径自离开，背影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漠。
偏殿依旧一片死寂。
段知鸳靠窗坐着，手里拿着一卷书，目光却落在窗外高墙切割出的方寸天空上。
外面的喧闹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殿门被轻轻推开，一侍女端着果盘走了进来。
“您就是段氏公主？奴婢是太后安排来伺候您的。”
侍女声音细软，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和局促，甚至不敢抬头看段知鸳。
段知鸳眼神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情绪。
“你叫什么名字？”
侍女动作拘谨：“奴婢名叫明珠。”
“明珠，很好，听说今日宫里有选秀，皇上选了哪些人？”
明珠：“回禀公主，奴婢听说新进宫的有邱氏、苏氏、王氏，都是封了贵人，还有太后亲自安排的国相家的嫡孙女姜含烟。”
段知鸳笑了笑，扶着她起来：“以后在我这里不必太拘礼，你和容玉一起去看下住处，不用留在房内伺候我。”
明珠退下。
殿内重新恢复寂静，只有桌上的水果在散发着清甜的香气，无声地昭示着太后的“关怀”与无处不在的监视。
段知鸳的目光重新落回书卷，指尖却无意识地抚过书页边缘。
段知鸳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她不知道，此时紫宸殿的帝王，此刻正站在窗前，望着偏殿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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