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最忠实的记录者，也是最无情的淘沙者。
初三的深秋，校园里的梧桐树叶被染成大片大片的金黄与深赭。对于林语来说，空气里除了桂花甜腻的冷香，更多了几分迫在眉睫的紧张感。她的目光更多时候落在堆满桌案的练习卷和墙壁上贴着的重点高中模拟分数线列表上。曾经在书包深处和墙角鞋盒里掀起过涟漪的两个华丽物件，在时间的冲刷下，沉入了名为“江临”这条河流的底层，被课业的重压覆盖上一层薄薄的尘埃。
但少女的心事，总能在某个特定的时机被轻易唤醒。
一年一度的校园文化艺术节，是这座严谨学府难得允许学生们短暂喘息并恣意绽放的舞台。今年，语文老师亲自点将，把文笔清丽、在几次演讲朗诵比赛中崭露头角的林语，推上了初二初三联欢晚会主持人的位置。
消息宣布的瞬间，林语感觉自己的心跳停了一拍，随即又狂跳起来。巨大的喜悦之后，是排山倒海的紧张。她站在镜子前，一遍遍练习着报幕词，脸颊因为激动而泛起红晕。这一次，不仅仅是比赛，是在全校师生、甚至外来嘉宾面前绽放光彩的机会。她渴望抓住它。
晚会定在周五晚上。放学后的学校礼堂里早己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走台、对词、试音效灯光……空气里漂浮着化妆品的香味、新印刷彩喷幕布的气味和一种躁动不安的兴奋。
林语是女主持人。她独自待在临时充当女更衣室和化妆间的后台闲置办公室角落。晚礼服己经换上——是一条简洁的水蓝色抹胸小礼服裙，上身点缀着晶莹的碎钻，下摆是柔软飘逸的网纱，将少女纤细美好的身段勾勒得恰到好处。她自己小心翼翼地对着小镜子盘发髻，盘了几次都不满意，几缕碎发垂落下来，拂在洁白的颈侧，痒痒的。她的脸颊因为紧张和反复折腾而红扑扑的，嘴唇上只涂了一层薄薄的润唇膏，显得有些朴素。
门被轻轻敲了两下，学生会负责后勤的女生小宋抱着一堆杂物进来：“林语，外面有人给你送了束花！放这儿啦！”她把一个系着粉色绸带的精致长方形纸盒放在桌上，又风风火火地冲出去忙了。
花？
林语愣住了，放下手中不听话的碎发，迟疑地走过去。看着桌上那个素雅精致的盒子，心跳莫名地又开始加速。
她深吸一口气，解开丝带，慢慢打开盒盖——
馥郁的玫瑰香气瞬间扑面而来！
花束不大，却极其精致。层层叠叠深红如丝绒的厄瓜多尔玫瑰被洁白的满天星温柔簇拥着，包扎得一丝不苟，裹着带有珠光的淡紫色包装纸，优雅又神秘。花束中央插着一张小小的、象牙白色的卡片。
她屏住呼吸，将那张硬质的卡片抽出。上面只有一行极其流利潇洒、力透纸背的硬笔字，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熟稔感：
小白兔长大了。
轰的一声！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林语的脸颊像被晚霞点燃，滚烫得吓人。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小白兔……这个从幼年延续下来的、专属他一个人的羞人称呼！这字迹……那飞扬的笔锋，行云流水的走笔……无数次在课本扉页、考试卷签名处见过……
是他！一定是江临！
只有他会用这三个字称呼她！只有他的字如此张扬又极具个人风格！
这束昂贵的、带着赞赏甚至一丝难以言喻宠溺意味的玫瑰，这行笔迹，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被她刻意尘封遗忘的、装着深蓝色丝绒盒子和小羊皮高跟鞋的记忆抽屉。强烈的、被忽视许久的委屈和某种隐秘的期待夹杂着巨大的羞窘，轰然决堤！她像第一次收到那份生日礼物时那般手足无措，又带着一种破茧而出的眩晕感。
她攥紧了那张小小的卡片，心跳得像要冲破胸口，耳朵里嗡嗡作响。一种从未有过的冲动攫住了她，她想立刻冲出去，找到那个送花的人，当面问他！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这样？那些过去的别扭和冷漠算什么？这束花又算什么？
后台的门帘忽然被掀起一个角，顾言温润的声音响起：“林语？快准备上场了，前场在对灯光……”他看着林语通红的、泫然欲泣（他误会了）的脸，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张卡片，愣了一下，随即关切地问，“怎么了？不舒服吗？别紧张，你能行的！”
林语猛地回神，像受惊的小兔般迅速将手中的卡片塞进了小礼服腰部的暗袋里，那朵丝绒玫瑰的锐利边缘微微刺痛了她的指尖。她飞快地摇头，掩饰性地用手指抹了抹眼角：“没、没什么！顾言学长，我这就好！”
她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翻江倒海的心情，走向化妆台，拿起那瓶演出用的口红。指尖冰凉，却无比精准地旋开了盖子。不是书包深处那支昂贵的秘密，而是老师统一准备的、带着点荧光的正红色。她对着镜子，一笔一笔，无比认真地在略显苍白的唇上涂抹出鲜艳的色彩。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水蓝的礼裙映衬着红唇，眸色清亮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复杂波澜，如同暴雨过后、阳光未及照耀的海面。
心脏依然在狂跳，那束玫瑰的幽香和她慌乱藏起的卡片像两簇小小的火苗，交替灼烤着她的理智与感官。
晚会即将开幕的鼓点越来越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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