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刚过,食肆的喧嚣稍歇。一辆半旧的青布小骡车,带着一路风尘,“吱呀”一声停在了“莺歌食肆”门前。
车帘掀开,下来一个让柳莺儿三人都有些意外的人——清心居的老板娘,孙三娘。
与半年前春日宴上求购点心时的臊眉耷眼不同,此刻的孙三娘脸上堆着近乎谄媚的笑,一身绸布衣裳虽半旧,却浆洗得挺括,发髻也梳得一丝不苟。
她手里提着两包用红纸扎着的粗点心,一进门便高声笑道:“哎哟,柳掌柜!春妮姑娘!阿贵小哥!生意兴隆啊!”
无事不登三宝殿。
柳莺儿心中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将孙三娘让到角落一张清净的桌子旁,春妮奉上了一盏清茶。
“三娘今日怎得空过来?”
柳莺儿语气平淡。
孙三娘捧着茶盏,却无心饮茶,目光热切地扫过食肆里几乎每桌都有的那盘翠生生的蔬菜,压低了声音:“柳掌柜,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老姐姐我…是厚着脸皮来求您来了!”
她凑近了些,身上廉价的脂粉味混合着尘土气扑面而来:“您这食肆的菜,如今在汴京西城可是出了名了!都说鲜甜得不像人间凡品!我清心居…唉,您是知道的,自打您走了,那点心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如今想在菜品上翻翻身,可这市集上采买的菜蔬,不是蔫头耷脑,就是寡淡无味,哪比得上您家这水灵劲儿?听说您自个儿弄了个庄子?”
她眼中精光闪烁,
“老姐姐就想问问,您那‘莺歌圃’的菜…能否匀些给清心居?价钱好商量!”
柳莺儿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
春妮和阿贵也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
孙三娘,这个昔日刻薄算计、视她们如草芥的女人,如今竟放下身段,亲自登门求购蔬菜?
“三娘说笑了,”
柳莺儿放下茶盏,声音听不出情绪。
“莺歌圃初建,不过三十亩薄田,自家食肆尚嫌不足,哪有余力供应别家?”
“哎呦,我的好掌柜!”
孙三娘急得拍了下大腿,“您那圃里的菜,老姐姐可是打听得真真儿的!都说长得快,品相好,味道更是顶了天!您手指缝里漏那么一点点,就够我那小店活泛起来了!您看…”她咬牙道。
“我按市价…再加三成!不,加五成!只要您肯供,每日辰时,我亲自派人来庄子上拉!现钱结算,绝不拖欠!”
孙三娘带着一份按了指印的、写着首批十种蔬菜每日供应量和“市价加五成”的简陋契书,心满意足地走了。
食肆后院里,却陷入了一片异样的沉默。
阿贵挠着头,看着契书上的数字,喃喃道:“加五成…还现钱…这孙三娘是急疯了?咱们那菜,真值这个价?”
春妮则有些忧虑:“莺儿姐,咱们庄子刚有起色,自己食肆用量也大,匀给她…会不会不够用?而且她那人,惯会算计,别是有什么圈套?”
柳莺儿没有立刻回答。
她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清凉的井水,慢慢浇在墙角一盆长势喜人的薄荷上。
水滴在叶片上滚动,折射着午后的阳光。
孙三娘的到来,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她心中连日来因蔬菜美味而积聚的迷雾,照亮了一个她从未设想过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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