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己过，汴京城的秋意浓得化不开。
金黄的银杏叶铺满御街，如同一条流动的锦缎。
汴河码头旁，“莺歌小食”那方小小的手推车，早己成为这片繁华地带的味觉地标。
每日里，蒸腾的热气裹挟着桂花赤豆的甜香、栗子菌菇的咸鲜、糖桂花的清雅，交织升腾，吸引着南来北往的食客排起长龙。
柳莺儿站在推车后，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眼神却明亮如星。
她熟练地舀起一勺滚烫赤沙，注入粗瓷碗中，动作精准而富有韵律。
阿贵在灶台前挥汗如雨，炊饼在铁鏊上滋滋作响，散发出的麦香。
春妮则穿梭在食客间，清脆的报菜声、麻利的收钱动作，构成一曲充满生机的市井交响。
收摊后，三人照例在后院小石桌旁清点铜钱。
钱罐沉甸甸的，倒出来哗啦作响，在秋日的夕阳下闪烁着的光泽。
柳莺儿的手指捻过一枚枚温热的铜钱，将它们仔细串好。
阿贵和春妮看着自己那份日益丰厚的分成，脸上洋溢着纯粹的满足。
对他们而言，这己是曾经不敢奢望的好日子。
然而，柳莺儿的心，却不再满足于这方寸之间的红火。
她抚摸着推车被磨得光滑的木沿，目光越过喧闹的码头，投向汴河对岸那片更繁华的街市。
那里，鳞次栉比的店铺挂着各色招幌，气派的酒楼食肆门前车马如龙。
一个念头，如同深秋埋入土壤的种子，在日复一日的经营中，汲取着养分，悄然破土
——开店！
拥有一间真正属于自己的、能遮风避雨的“莺歌食肆”！
这个念头一旦萌生，便如同野草般疯长。她开始不动声色地留意起街面上待租的铺面。
清心居附近的小铺子，位置尚可但格局逼仄；
汴河主街上的旺铺，人流如织却租金高昂得令人咋舌；
一些稍偏的巷口，租金便宜却又担心客流不足。
她甚至在收摊后，特意绕路去看了几处心仪的位置，在心中默默盘算着：
租金几何？
需要多少启动资金？
如何装修？
添置哪些大件？
每日的流水需要达到多少才能支撑？
每一笔计算，都让她既感到压力如山，又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挑战欲。
“莺儿姐，你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春妮收拾好钱罐，好奇地顺着柳莺儿的目光望去，只看到河对岸模糊的楼阁轮廓。
“没什么，”柳莺儿收回目光，微微一笑，将属于阿贵和春妮的铜钱串递过去，
“只是在想，咱们这摊子，还能不能再做大一点。”
“再大？”
阿贵眼睛一亮，“莺儿姐，你是说……咱们也盘个大铺面？像‘丰乐楼’那样？”
柳莺儿失笑：“傻小子，路要一步步走。不过……确实该想想未来了。”
她没有明说，但开店的想法，己在三人心中投下涟漪。
赵嬷嬷的“喜讯”：甜蜜的负担降临
就在柳莺儿为选址和资金绞尽脑汁之际。
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带来了一个既像馅饼又似陷阱的消息。
这日午后，柳莺儿正在后院尝试一种新点心——用秋梨膏和糯米粉做的“梨润软糕”，力求口感清润，缓解秋燥。
阿贵突然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莺儿姐！快！赵嬷嬷来了！在摊子那儿等着呢，脸色看着……挺急的！”
柳莺儿心中一凛。
赵嬷嬷是李府夫人心腹，身份特殊，若无要事，绝不会亲自来这市井摊点。
她连忙净手，整理了一下衣衫，快步走向摊位。
果然，赵嬷嬷穿着一身深青色比甲，外罩一件半旧的灰鼠皮坎肩，站在摊子不远处一株老槐树下，避开喧闹的人群。
她神色肃然，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与这烟火气十足的码头格格不入。
“嬷嬷安好。”柳莺儿上前，恭敬行礼。
赵嬷嬷微微颔首，目光落在柳莺儿身上，带着一种审视与……奇异的满意？
“柳丫头，你这摊子，倒是越发红火了。”
“托李府和嬷嬷的福。”柳莺儿谨慎应答，心中揣测着她的来意。
“今日来，是给你送个‘喜信儿’。”
赵嬷嬷压低声音，开门见山，
“前几日，吏部侍郎家的刘夫人、户部员外郎家的吴夫人，还有几位相熟的官眷，来府中陪夫人说话，尝了你送来的点心，特别是那新做的‘梨润软糕’和金桂栗子凉糕，赞不绝口！”
柳莺儿心中一喜，能被官宦女眷认可，无疑是巨大的口碑。
但她面上不显，只谦逊道：“夫人们喜欢，是莺儿的福气。”
“喜欢？”
赵嬷嬷嘴角难得地牵起一丝弧度，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岂止是喜欢！刘夫人当场就说了，她家老夫人近日胃口不佳，就想吃点清淡又养人的新鲜玩意儿。吴夫人也说府里小公子挑嘴，就爱吃你那口软糯香甜的。还有几位夫人，都动了心思。夫人体恤，便替你应承了——从下月起，刘府、吴府，还有另外三户人家，也按李府的规矩，每月订你家的点心！每日午后，按府上要求，准时送到！”
轰！
这个消息如同惊雷，瞬间在柳莺儿脑中炸开！
不是一户，是五户！
加上原有的李府，一共六户官宦人家！
这意味着订单量可能瞬间翻倍，甚至更多！
这无疑是巨大的认可，更是滚滚而来的财源！
若是几月前，柳莺儿定会欣喜若狂。
但此刻，一股巨大的、冰冷的压力。
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将那点刚冒头的喜悦浇得透心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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