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触感首先唤醒了林默的知觉,不是来自地板,而是来自紧贴着他脸颊的一块粗糙的木板,带着浓重的霉味和灰尘的气息。紧随其后的是尖锐的头痛,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颅内搅动,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剧烈的抽痛。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野模糊一片,只有几缕惨淡的月光,从高处一扇狭小的、布满蛛网的破旧气窗缝隙里挤进来,勉强勾勒出这个狭小空间的轮廓——堆积如山的废弃家具、蒙尘的旧画框、断裂的椅子腿……这里是苏家别墅后院的杂物间,一个连佣人都不常踏足的角落。
刺骨的寒风从气窗的破洞中呜呜灌入,如同冰冷的刀子刮过的皮肤。林默打了个寒颤,意识如同沉船般艰难地浮出水面。他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掌心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那是被自己指甲刺破的伤口,以及……紧握着的东西。
玉佩!
昏迷前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混沌的意识——苏明成叉开的双腿,泼洒的红酒如同肮脏的血,苏清雪那冰冷漠视的眼神,掌心紧握的玉佩传来的嗡鸣,还有那涌入体内的诡异暖流和撕裂灵魂的剧痛……
他猛地坐起身,这个动作牵扯着全身的酸疼,让他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杂物间的冰冷空气吸入肺腑,带着浓重的灰尘味,却让他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他急切地摊开左手。
月光下,那块温润的古朴玉佩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玉佩不大,约莫拇指指节大小,材质非金非玉,触手微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润感。上面雕刻着一条形态奇古、盘绕虬结的龙纹,线条流畅而苍劲,龙首微昂,似乎在仰天咆哮,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威严。然而此刻,在龙首下方靠近边缘的位置,一道刺眼的、崭新的裂痕清晰可见!正是之前被赵金花夺走猛砸在桌角留下的创伤!
林默的心猛地一沉。这是母亲临终前唯一留给他的东西,用枯瘦的手颤巍巍地塞进他手里,反复叮嘱他贴身佩戴,至死都不能离身。它承载着母亲最后的体温和模糊不清的遗言,是他漂泊人生中唯一的精神锚点,是他在这冰冷苏家支撑下去的最后一点念想。如今,却被赵金花那个恶毒的女人,如同对待垃圾般肆意毁坏!
一股混杂着滔天怒火和锥心刺骨的悲伤瞬间攫住了他!他死死攥着玉佩,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指甲再次深深陷入掌心的旧伤之中,温热的液体渗出,浸湿了玉佩粗糙的边缘和那道狰狞的裂痕。滚烫的血液似乎带着他所有的愤怒和不甘,渗入那道缝隙。
“妈……对不起……”他喉咙里发出野兽受伤般的低吼,声音嘶哑干涩,饱含着无尽的悲愤和无力感。
就在这时!
嗡——!
那熟悉而又陌生的低沉嗡鸣,毫无征兆地再次在他脑海深处炸响!比上一次更加清晰,更加剧烈!仿佛沉睡的巨兽被滚烫的鲜血彻底惊醒,发出了震怒的咆哮!伴随着这声嗡鸣,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炽热、更加磅礴的暖流,如同决堤的岩浆,猛地从玉佩那道裂痕深处喷涌而出!它不再是涓涓细流,而是狂暴的洪流,顺着他掌心的伤口,蛮横无比地冲入他的血管!
“呃啊——!”林默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闷哼,整个人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猛地向后弹去,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这股力量太强大了!太狂暴了!
它像无数烧红的钢针,疯狂地在他西肢百骸的经络中穿刺、奔涌!所过之处,肌肉纤维仿佛被强行撕裂又重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血液在血管里沸腾咆哮,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疯狂地擂动着胸膛,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更可怕的是,那股暖流在冲入体内后,并未带来舒适,反而迅速转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奇寒!
冰火两重天!
林默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前一秒还如同置身熔炉,下一秒就仿佛被投入了万载冰窟!皮肤表面诡异地渗出细密的冷汗,又在接触到杂物间冰冷的空气后瞬间变得冰凉刺骨。一股股阴寒的气息如同跗骨之蛆,从西肢末端迅速向心脏蔓延,所过之处,血液仿佛都要冻结!他的眉毛、睫毛甚至在呼吸间凝结出了细微的白霜!
意识在极致的痛苦和冰寒的侵袭下摇摇欲坠,眼前阵阵发黑。他感觉自己就像一艘在惊涛骇浪中即将倾覆的破船,随时可能被这股狂暴的力量彻底撕碎、冻结!
“不……不能死……薇薇……薇薇还在等我……”妹妹苍白脆弱的脸庞在濒临崩溃的意识中闪现,如同黑暗中的最后一根稻草。求生的本能如同垂死的野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
他猛地低下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自己紧握玉佩、鲜血淋漓的左手!一个疯狂而模糊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混乱的脑海——那涌入脑海的无数破碎光影碎片中,似乎闪过几幅人体经络穴位图!其中有一幅,描绘着一种极端凶险的自救针法,似乎……似乎就是用来疏导这种狂暴力量的!
“鬼……鬼门……”他牙齿打着颤,从牙缝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那套针法的名字在记忆碎片中沉浮不定,带着一种古老而肃杀的气息。
没有银针!什么都没有!
情急之下,林默的目光猛地扫过杂物间的地面!借着惨淡的月光,他看到了散落在角落里的几枚生锈的图钉!那是以前用来固定旧画框留下的。
就是它!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扑过去抓起一枚锈迹斑斑、带着污垢的图钉!冰凉的铁锈触感刺激着他灼热的掌心。没有丝毫犹豫,也容不得半分犹豫!他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如同刀子割入肺腑,却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他猛地将图钉尖锐的锈蚀钉尖,狠狠刺向自己左手臂内侧一个极其隐秘的穴位——曲泽穴!
噗!
细微的皮肉被刺破的声音响起,带着一股铁锈的腥味。紧接着,一股粘稠、散发着浓烈腥臭味的黑血,如同压抑了万年的毒泉,猛地从那个小小的针孔中激射而出!黑血喷溅在冰冷的墙壁和布满灰尘的杂物上,颜色深得如同墨汁,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
“嘶……”林默倒抽一口凉气,不是因为疼痛,而是伴随着黑血的排出,体内那狂暴冲撞的力量和刺骨的奇寒,竟然瞬间缓和了一丝!虽然依旧痛苦难当,但那股濒临崩溃、即将被彻底撕裂冻结的感觉,却奇迹般地减轻了!
有效!
这个认知如同黑暗中的曙光,点燃了他最后的希望!他顾不上那黑血的恶臭和手臂的刺痛,眼中爆发出近乎疯狂的光芒!他再次抓起一枚图钉,凭借着脑海中那些模糊却顽强浮现的穴位记忆,以及身体对那股狂暴力量流动轨迹的本能感知,对准另一个关键穴位——内关穴,狠狠刺下!
噗!又是一股腥臭的黑血喷涌!
然后是第三处——合谷穴!第西处——劳宫穴(就在他紧握玉佩、伤口密布的掌心)!
噗!噗!
每一次刺下,都伴随着一股粘稠黑血的激射和一股力量的宣泄。随着黑血的不断排出,林默体内那冰火交织、撕裂般的剧痛如同退潮般迅速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如同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鏖战,全身的骨头都像是散了架,肌肉酸软无力,但意识却前所未有的清晰!
当最后一股带着细小冰碴的黑血从劳宫穴的针孔中缓缓渗出时,那股几乎将他彻底摧毁的狂暴力量和深入骨髓的奇寒,终于如同被驯服的怒龙,蛰伏了下去。玉佩也不再嗡鸣,静静地躺在他摊开的手掌中,裂痕处沾染的鲜血似乎被吸收了大半,只留下暗红色的印记,玉质在月光下显得更加幽深内敛,那道裂痕仿佛成了一道神秘的符文。
“呼……呼……”林默在冰冷的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冷汗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紧贴在冰冷的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但这寒意,与之前那种冻结灵魂的奇寒相比,己是天壤之别。
他活下来了。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就在他心神稍定,试图挪动一下酸软无力的身体时,一种极其诡异的变化发生了!
他的听觉!
那呜呜灌入杂物间的寒风声,骤然间被放大了无数倍!仿佛不是风在吹,而是无数根冰冷的钢针在摩擦着耳膜!紧接着,风声中夹杂的、原本极其微弱的声响——远处宴会厅里模糊的音乐声、宾客隐约的谈笑声、甚至更远处厨房佣人清洗碗碟的叮当碰撞声……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耳中,清晰得如同就在耳边!
这突如其来的信息洪流,让林默刚刚平静下来的大脑瞬间再次剧痛起来,如同被重锤击中!他痛苦地捂住耳朵,试图隔绝这可怕的噪音。
但更诡异的事情接踵而至!
当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无意间扫过杂物间那扇紧闭的、厚重的木门时——
视线,竟然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那扇门!
不是幻觉!他的目光,如同拥有了实质,轻易地越过了木质的纹理和结构,清晰地“看”到了门外的景象!
冰冷的月光洒在空旷的后院石板路上,一个穿着黑色西装、保镖模样的男人正背对着杂物间,靠在墙边,不耐烦地抽着烟。猩红的烟头在黑暗中明灭不定,保镖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妈的,大冷天守个废物……真他娘晦气……”那声音,透过门板,清晰地传入林默被强化的听觉中,与他“看”到的画面完美重合!
视觉和听觉的同步强化!穿透障碍物的视觉!
林默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猛地收回目光,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双手。刚才那如同地狱般的痛苦……这枚生锈的图钉……喷出的腥臭黑血……难道……难道那涌入脑海的混乱记忆碎片,那些经络穴位图……都是真的?这玉佩……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掌心那块古朴的龙纹玉佩上,那道裂痕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恐惧、震惊、茫然,还有一丝……绝境中窥见生机的、微弱的悸动。
就在这时,穿透门板的视觉和听觉,捕捉到了新的动静!
一阵刻意压低的、属于女人的尖锐嗓音,伴随着高跟鞋敲击石板路的急促“哒哒”声,由远及近!这声音太熟悉了,刻入骨髓的厌恶感让林默瞬间绷紧了神经!
是赵金花!
她似乎正在和人通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却充满了恶毒的算计和急不可耐:
“对!就明天!天一亮就联系青山精神病院那个王主任!……钱不是问题!给我把人弄进去!……什么手续?老规矩!‘突发严重暴力倾向,有自残及伤害他人风险’!对!诊断证明让他给我开好!……清雪明天一早就飞海州签那个大合同,至少三天回不来!……趁她不在,必须把这个碍眼的废物处理干净!一天都不能再拖了!……记住,手脚麻利点!要让他‘进去’了,就永远别想再出来!”
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停在杂物间的门外,几乎就隔着那扇被林默“看”穿的门板!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一股比刚才那股奇寒更加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西肢百骸!那不是玉佩带来的力量反噬,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对人性之恶的惊悚战栗!
精神病院!永远别想出来!
赵金花……这个毒妇!她不仅要羞辱他,践踏他,现在,还要把他彻底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趁苏清雪不在……永绝后患!
杂物间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林默自己沉重到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在冰冷的空气中疯狂回荡。他蜷缩在布满灰尘的角落里,身体因为愤怒和冰冷而微微颤抖。月光透过气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那双刚刚经历了剧痛和异变的眼眸深处,此刻不再是麻木和绝望,而是燃烧起了两簇幽暗的、如同地狱业火般的冰冷寒芒。
门外,赵金花挂断了电话,高跟鞋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带着一丝快意和轻松,转身离开了,脚步声逐渐远去。
杂物间内,林默缓缓抬起沾满灰尘和血迹的脸。他摊开一首紧握的左手,那枚生锈的图钉,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钉尖上还残留着一丝暗黑的血迹。他的目光,从图钉移向掌心那道狰狞的裂痕,再缓缓抬起,投向那扇紧闭的、此刻在他眼中却形同虚设的厚重木门,仿佛穿透了门板,锁定了赵金花离去的方向。
黑暗中,一个嘶哑的、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声音,带着刻骨的寒意,轻轻响起,消散在冰冷的空气里:
“想让我消失?……赵金花,我们……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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