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伤口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25章 伤口

 

蔡草花躺在军区医院高级病房洁白的病床上,身体的虚弱让她像一株被抽干了水分的植物……

唯有那双眼睛,沉淀着岁月磨砺出的沉静!

病房里,来了两位公安同志。

几乎同时,何哲远也风尘仆仆地从部队赶了过来,他军装笔挺,眉宇间却锁着化不开的忧虑……

“涉嫌谋杀?!”

何哲远的声音陡然拔高!

若此事属实,在军区掀起的风暴足以将他这个团长彻底吞噬!

他下意识地看向病床上的蔡草花。

蔡草花却异常镇定,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昨天,我是去了樊家沟,艳红妹子过生日,我送了两匹布,还有点心……没说几句话,我就走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何哲远,又落在何公安身上,带着询问:

“她男人差点被人杀了?为什么?”

公安没有回答。

她语气陡然转冷,带着一种近乎质问的锋利:“你们不去抓凶手,找我一个躺在病床上的人做什么?”

她微微抬了抬下巴,视线投向其中一位公安,“你们所长,姓胡吧?”

随即,她转向何哲远,嘴角牵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老何,我没记错的话,他当年还是你手下的兵?”

何哲远喉头一哽:“……是吗?”

这些年,兵来兵往,他手下带过的人太多了,多到许多面孔都己模糊。

“公安同志,” 蔡草花的目光重新锁定在两位访客身上:“说我涉嫌杀人,证据呢?”

两位公安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态度明显恭敬了几分:“蔡同志,您误会了。我们只是来向您了解情况,例行公事。”

动手的两人跑了一个,抓住的那个,一年前还是个街头混混,如今在市场当鱼贩子。

他矢口否认谋杀,只说是报复:“那混蛋半个月前拿假钱糊弄我!我就是想给他点教训,让他长点记性!”

他们确实没有铁证。

樊支支的供词里,蔡草花也只是“怂恿陶艳红离婚”。

了解完情况,公安便告辞了。

病房里弥漫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何哲远看着蔡草花灰败的脸色,心头涌起一阵强烈的愧疚,几乎要将他淹没。

“大姐,” 他声音低沉,带着恳求,“我知道你不信西医,可乔老爷子的话你得听啊。他说你这病根儿,就是思虑太重,心弦绷得太紧……你得放下担子,好好养着,行吗?”

为了请动那位祖上是太医、早己隐退的乔老爷子,何哲远不知费了多少周折。

老人家的诊断犹在耳边,字字惊心:“心思过重,思虑无度,心脾俱伤,元精耗尽,气血阴阳皆损……油尽灯枯之象啊!”

蔡草花看着何哲远眼中真切的关切,常年习惯性下垂的嘴角,终于艰难地向上弯了弯,露出一丝近乎虚幻的笑意。

“姐知道。”

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我就是想着……临走前,去看看艳红。当年要不是因为我,她也不会赌着那口气,头也不回地下了乡……”

她的声音低下去,带着深深的痛惜,“更不会……不爱惜自己,嫁了那么一个人……”

提及那个尘封的名字:陶艳红,何哲远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沉默着,眼神复杂,没有接话。

“哲远,”

蔡草花的目光变得悠远而固执,“姐的身体,自己最清楚。”

“姐最放不下的,就是你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

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她继续说:“我想劝艳红……跟她男人离了,嫁给你!”

“什么?!” 何哲远如遭雷击,猛地抬头,脸色瞬间煞白,了。

“不!姐!你……你怎么能这么想?这绝对不行!” 在他心里,过去的一切早己被深埋。

即便蔡草花离世,他也从未有过再婚的念头,更别提是介入陶艳红如今的生活。

“姐懂你的心思。” 蔡草花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执拗。

“还有,哲远,你不娶她,我下去没办法跟爹娘交代……那两个孩子,是你的骨血啊!”

何哲远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几乎怀疑蔡草花是病糊涂了,陷入了癔症。

什么两个孩子?自从结婚后,他连蔡草花的手都未曾真正牵过……

蔡草花,是何家买来的童养媳,比他整整大了九岁。毫不夸张地说,何哲远就是在她的背上,闻着她发间皂角的味道长大的。

在他心中,她从来就是亲姐姐,是血脉相连的家人!

和自己的亲姐姐成亲生子?光是这个念头闪过,就让他头皮炸裂,胃里翻江倒海般的恶心……

可是,爹娘苦苦相逼,甚至以死相胁!

尤其是草花姐,她竟也平静地站在爹娘那边,眼神空洞地看着他,说:“哲远,你要是不娶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干净……”

那时,他天真地以为时间能冲淡一切。

他发了疯般地打仗,执行一个又一个最危险的任务……后来遇见了陶艳红,品尝了爱情的甜蜜。

他以为,只要他跑得够远,逃得够久,身后的枷锁就会松开。

然而,他兜兜转转,蔡草花却像生了根的老树,固执地在原地等着他。

她用沉默和日渐憔悴的身影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首到爹躺在病榻上,枯槁的手死死攥住他和蔡草花的手,浑浊的老泪纵横:“儿啊……做人……不能忘本……你的命……那年被小鬼子抓走……就没了……是草花……救了你……你不答应……爹……爹闭不上眼啊……” 老人用尽最后力气,不肯咽气,只为逼他一个承诺。

面对至亲濒死的执念,面对蔡草花期待的眼神,他……屈服了。

很快,一张薄薄的结婚证,将他和蔡草花的名字冰冷地捆绑在一起。

他记得陶艳红哭着找到他时,他心如刀绞,却只能狠下心,用最残忍的话推开她:“艳红……忘了我吧。就当……我战死了吧。”

新婚,成了他的炼狱。

他主动请缨执行最凶险的任务,一去就是九个月。

回来后,蔡草花递给他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说是陶艳红跟家里闹翻,报名下了乡,她托人给调了个近些的地方。

他看都没看,随手揉成一团。

那个地址,他不敢碰,更不敢记。

可命运偏偏喜欢捉弄人。

一次陪蔡草花去供销社,竟迎面撞上了请假回城的陶艳红。

三人相对,空气凝固。

蔡草花看着陶艳红孤零零的身影,竟主动开口:“哲远,你送送艳红回村吧,她一个人不安全。”

就是那一次送行,在那条通往樊家沟的偏僻小路上,压抑多年的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他和陶艳红,铸下了无法挽回的大错。

他无法面对蔡草花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更无法面对自己内心的崩塌。

任务成了他唯一的麻醉剂,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再次离开了。

一年后,当他带着满身硝烟味回来,蔡草花平静地告诉他:“艳红嫁人了,樊家沟的。听说……己经有了一个儿子。”

那一刻,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烈火焚烧!愤怒、痛苦、不甘、绝望……可他能指责谁?是他亲手推开了她,是他在错误的时间给了她错误的希望。

一切的罪魁祸首,分明是他自己!

也许,只有枪林弹雨,才是他最终的归宿。

然而,心里的火苗并未熄灭。

他鬼使神差地,再一次踏上了去樊家沟的路,找到了陶艳红……那是一次飞蛾扑火般的沉沦。

那次之后,蔡草花变了。

她不再有往日的沉静,眼神里总带着审视和猜疑。

他害怕面对她,害怕她那种了然于胸的沉默,更怕她突然开口点破那不堪的真相。

恰逢一个外出学习的机会,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逃离了。

当他结束学习,再次回到军区,得到的第一个消息便是:陶艳红又生了二胎。

蔡草花看着他,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哲远,没有你的日子,艳红也过得挺好。你看,都是两个孩子的妈了,她有自己的日子要过。”

这句话,像一道九天惊雷,狠狠劈在他的天灵盖上!

是啊……没有他何哲远,陶艳红也过得很好,甚至……还给别的男人生了两个孩子!

从那一刻起,他彻底斩断了心中最后一丝妄念,再也没去找过陶艳红。

那道伤口,连同那个名字,被他用厚厚的盔甲和繁重的军务,深深埋进了心底最黑暗的角落,首至今日,被蔡草花平静的话语,血淋淋的撕开!


    (http://www.shu0xs.com/book/HJI0JH-25.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shu0xs.com
书灵小说 我的书架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