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杭州的倒春寒来得猝不及防。顾若安刚走出出版社大楼，就被凛冽的寒风逼退了两步。她裹紧单薄的风衣，抬头看了看铅灰色的天空——天气预报说今晚有暴雨。
回到公寓，门卫叫住了她："顾小姐，有您的包裹。"
一个包装考究的纸箱，寄件人处龙飞凤舞地签着"陆瑾泽"三个字。顾若安的手指在纸箱边缘了片刻，终究还是拆开了——一台最新款的MacBook Pro，旁边附着一张便签纸："旧电脑主板老化，建议更换。备份数据己导入新设备。——L"
字迹干净利落，就像他这个人。顾若安盯着那台电脑，胸口泛起一阵酸涩。她拿起手机，翻出陆瑾泽的号码，拇指悬在拨号键上方许久，最终还是放下了。
"原封不动退回去。"她自言自语，却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新电脑。屏幕亮起的瞬间，她愣住了——壁纸是南江大学图书馆的照片，正是当年他们常去的那个靠窗座位。更让她心惊的是，所有文档都被分门别类整理得井井有条，连她惯用的写作软件都安装好了。
窗外突然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顾若安站在窗前，看着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河，恍惚间想起了七年前那个雨夜，陆瑾泽站在教学楼走廊里浑身湿透的样子。
"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你会记得我吗？"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七年过去依然能割得她生疼。
下班时间，雨势丝毫未减。顾若安站在出版社门口的屋檐下，看着同事们陆续被接走或打车离去。她的旧电脑己经罢工，新电脑又不想用，此刻竟有些进退两难。
一辆黑色奔驰缓缓停在她面前，车窗降下，露出陆瑾泽棱角分明的侧脸。
"需要搭车吗？"他的声音比雨声更清晰。
顾若安的第一反应是拒绝，但一阵狂风夹着雨点拍打在她身上，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陆瑾泽己经推开车门，举着一把黑伞走了过来。
伞面倾斜向她这边，陆瑾泽的右肩很快被雨水打湿了一片。顾若安犹豫了一秒，还是钻进了温暖的车厢。
车内弥漫着淡淡的皮革和雪松混合的气息，暖气开得很足。音响里播放的正是《夜空中最亮的星》，顾若安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安全带。
"你住哪？"陆瑾泽问，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雨幕中模糊的路况。
"朝阳区。"顾若安报了个模糊的位置。
陆瑾泽轻笑一声，在红灯前转头看她："具体点，顾若安。我知道你现在住在华贸公寓7栋1502，每周三去楼下健身房，周末常去国贸那家书店。"
顾若安猛地转头，后脑勺撞在头枕上："你调查我？"
"不是调查。"陆瑾泽的目光在红灯映照下显得格外深邃，"是寻找。七年里，我去了每一个你可能在的城市。"
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规律的弧线，顾若安看着窗外模糊的霓虹，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像场梦。她偷偷用余光打量着陆瑾泽——他的下颌线比学生时代更加锋利，握着方向盘的左手无名指上没有任何饰物，袖口露出一块低调的机械表。
"电脑..."顾若安开口，又不知该如何继续。
"只是工作需要。"陆瑾泽平静地说，"你下周不是要交《当代文学观察》的专栏吗？"
顾若安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的截稿日期？"
"《文学月刊》官网有每位专栏作家的更新日历。"陆瑾泽的嘴角微微上扬，"我一首关注着。"
车停在华贸公寓楼下，雨势更大了，像天幕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陆瑾泽从后座拿出一把长柄伞："送你上楼。"
电梯里，顾若安盯着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突然问出了那个困扰她七年的问题："为什么突然休学？"
陆瑾泽的呼吸明显滞了一下，喉结上下滚动："父亲心梗，家族企业危机。"
"那林雅呢？"顾若安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话。
"商业联姻，我拒绝了。"电梯"叮"的一声到达15楼，"用三年时间证明不需要联姻也能挽救公司。"
顾若安的钥匙插了三次才对准锁孔。推开门，她犹豫了一下："要...进来喝杯茶吗？"
陆瑾泽的目光扫过她书架上那排校报合订本，嘴角微微上扬："好。"
公寓不大，但收拾得很整洁。陆瑾泽在沙发上坐下，目光落在茶几上那本《量子力学简史》上——正是张教授的著作。
"你还记得张教授？"顾若安端着茶壶从厨房走出来，顺着他的视线问道。
"记得。"陆瑾泽接过茶杯，"他去年退休时，我赞助了物理实验室一套新设备。"
顾若安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七年时光。茶香氤氲中，陆瑾泽突然起身走向她的书架，从一排书中精准地抽出一本相册。
"你还留着。"他轻声说，翻开那本己经有些泛黄的校报合订本，里面夹着他们当年一起采访的照片。
顾若安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窗外的暴雨。雨水拍打着玻璃，像是要把这些年积攒的话语都倾诉出来。
"电脑的钱我会还你。"她最终说道。
陆瑾泽摇摇头："就当是补偿当年不告而别。"
"你不欠我什么。"顾若安站起身，走到窗前，"我们本来就没有承诺。"
陆瑾泽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近得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茉莉香气："我欠你一个解释，也欠自己一个机会。"
顾若安转过身，发现他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呈现出深邃的琥珀色，里面盛满了她读不懂的情绪。
"那张没写完的明信片，"陆瑾泽的声音低沉，"我想说完它。'当你看到这张卡片时，我己经决定好要为你变得足够强大。'"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两人之间的空气。顾若安突然发现，陆瑾泽的左手无名指内侧有一个极小的纹身——"R.A"，她名字的首字母缩写。
"什么时候..."她的指尖不自觉地触碰那个纹身。
陆瑾泽没有躲开："父亲康复后的第一天。"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指，"这七年，我从未停止爱你。"
雨声渐歇，顾若安的手机突然响起。是出版社编辑催稿的信息。陆瑾泽适时地后退一步："我该走了。"
送他到门口时，顾若安突然开口："下周的采访..."
"我会知无不言。"陆瑾泽在电梯门前转身，"包括七年前的一切。"
电梯门缓缓关上，顾若安靠在门框上，看着手中的新电脑。屏幕亮起，壁纸上图书馆的窗边，隐约可见两个年轻的身影——那是他们曾经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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