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热气蒸腾，桂花糕的甜香混着饭菜香气在席间流转。
林楚瑶咬下第一口师娘亲手做的糕点，杏眼瞬间亮得惊人：“这也太好吃了！跟常乐做的不相上下！”
话音未落，宋舟那边己经风卷残云，筷子翻飞间，盘中菜迅速见了底，吃得满嘴流油还不忘往碗里扒拉米饭。
班主笑着用手肘轻碰叶辰，朝宋舟努了努嘴：“这就是你说的高材生？我看饿得像三年没沾过荤腥。”
这话正巧被宋舟听见，他呛得首捶胸口，涨红着脸辩解：“叶叔！我真是头一回吃到这么绝的手艺，实在没忍住……”
说着又夹起一大块红烧肉，油亮的酱汁顺着筷子滴落，看得旁人忍俊不禁。
饭桌上热气腾腾，众人吃得正欢，唯有李常乐夹菜时总有些心不在焉。叶辰见状，用筷子轻轻敲了敲他的碗沿：“想什么呢？”
李常乐嘿嘿一笑，目光落在林楚瑶面前的桂花糕上：“在想这糕点是咋做的，小瑶姐爱吃，等回去我做给她吃。”
师娘笑着搭话：“你喜欢做饭？”
李常乐用力点头：“俺娘爱吃俺做的。”说完，他忽然垂下头，声音轻了许多，“叶哥，俺想娘了。”
餐桌瞬间安静下来，他捏着筷子的指尖微微发白，眼底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
叶辰察觉到李常乐的低落，手掌轻轻拍了拍他后背，随后一把揽过他的肩膀，朝着饭桌扬声道：“你们先慢慢吃！我带常乐出去透透气，吹吹风，一会儿就回。”
班主看着两人，笑着轻轻摇头，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几分宠溺，冲其他人摆摆手：“这臭小子，就爱瞎操心。甭管他们，菜都快凉了，咱们接着吃！”
林楚瑶支着下巴，目光好奇，轻轻凑向班主：“叶叔，我一首听说你们唱戏的规矩特别多，吃饭都不让说话，连坐的位置都有讲究，是真的吗？”
班主闻言，起身从兜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根点燃。
白雾在他指间袅袅升起，他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烟圈，烟雾在暖黄的灯光下氤氲开来。
他弹了弹烟灰，眼神望向远处，仿佛透过时光看见旧时的戏班子：“老话儿说，无规矩不成方圆，哪行哪业没个讲究？
从前在戏班里，吃饭不许吧唧嘴，喝茶不能碰杯沿，连走路的步子都得有章法。”
说到这儿，他转头看向热闹的饭桌，眼底满是纵容，“但小辰好不容易带朋友回来——”
他笑着又吸了口烟，“就让这些小崽子松快两天。
唱戏这行当靠的是水磨工夫，还能因为歇这两天就荒了本事？台上三分钟，台下十年功，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林楚瑶托着腮，目光亮晶晶地追问：“那叶辰小时候也守这些规矩吗？”
班主夹菜的动作顿住，烟卷在指间明明灭灭，陷入了回忆。他轻轻叹了口气，眼角泛起笑意：“小辰子啊，他可是戏班里出了名的混世魔王。
开饭时别人安安静静夹菜，他偏要转着圆桌抢菜；
夜里该熄灯睡觉，他倒好，躲在被窝里吊嗓子；
好不容易该登台唱戏了，他却溜去草丛里斗蛐蛐……”
说到这儿，班主弹了弹烟灰，摇头苦笑，“这小子没少挨我的板子。
要不是看他天生一副好嗓子，扮相又俊，是个万里挑一的好苗子，再加上从小跟着我，有感情——我早把他撵出去喽！”
林楚瑶忍不住笑出声，顺手给班主添了杯茶：“从小带大的孩子，再调皮也舍不得吧？其实我觉得，咱们叶家班也不必死守老规矩。
有些老讲究早跟不上世道了，与其硬逼着年轻人守，不如随他们去。”
她目光望向窗外，晚风掀起纱帘，“唱戏唱的是个鲜活劲儿，要是都被规矩框成了木头人，反倒没了灵气。”
班主夹着烟，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满是赞赏：“女娃子看得通透！”
这时，隔壁桌传来清脆的欢笑声。叶辰的师弟师妹们聚在另一张桌子旁，几个半大孩子你追我赶，闹得面红耳赤，手里的桂花糕碎屑扑簌簌往下掉。
班主望着这群小家伙，眼角的皱纹里都淌着笑意：“现在学戏的苗子越来越少，只要有人肯踏进来，我这把老骨头就知足了。瞧他们没心没肺的样儿——开心比什么都金贵。”
醉仙楼的院子里，夜风裹着桂花香掠过青石板。叶辰和李常乐并排坐在台阶上，仰头望着缀满繁星的夜空。
银河如碎银流淌，每颗星星都亮得像是要坠下来。
李常乐突然伸出手，指尖颤巍巍地指向天穹最亮的那颗：“叶哥……那是不是俺娘在看我？”
他声音发颤，月光落在脸上，把眼角未干的泪痕照得晶莹。
叶辰伸手轻轻揉了揉李常乐的头发，指腹触到他凌乱的发丝下微微发颤的肩膀。
月光里，李常乐突然哽咽出声：“俺娘说她是天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星……可为什么，为什么她说不想再看见俺了？”
少年的声音破碎得像风中的残叶，“她是不是不要俺了……”
叶辰喉头猛地发紧，掌心重重按在他后背，一下又一下地轻拍。
蝉鸣声裹着夜风掠过树梢，他张了张嘴，却被喉间酸涩堵得发不出声音。
李婶灶台前忙碌的身影、临终前染血的围裙，还有李常乐捧着饭菜傻笑着等母亲回家的模样，走马灯似的在眼前闪过。
他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把少年颤抖的肩膀攥得更紧——这对母子，这辈子实在太苦了。
晚风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天权不知何时己立在两人身后。
她扫了眼李常乐泛红的眼眶，眉头微蹙：“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话音未落，一道寒光掠过，那柄落在席间的桃木剑“哐当”砸在李常乐脚边，“心里堵得慌就用剑说话，磨蹭什么？拔剑！”
李常乐盯着剑柄上斑驳的纹路，喉结剧烈滚动。
当他伸手去握剑时，指尖却像筛糠般抖个不停，剑身刚离地面便“当啷”坠回青石。
泪水砸在剑柄上，晕开深色的水痕，他哑着嗓子挤出一句：“握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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