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寒影阁的檐角在夕阳中投下斜长的阴影。离缓缓起身，指尖在桌沿轻轻一叩，声音很轻，却让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有消息再传给我。”她淡淡道，目光扫过周格和叶絮，却未作停留。
叶絮跟着站起来，手中的茶杯无意识地捏紧：“不在寒影阁用膳吗？”
离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窗外一阵风过，吹动她垂落的发丝，她似乎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像是许多年前，忘弦在后院煎药时飘散的味道。
“不了。”她移开视线，语气平静，却比平日快了一分的语速暴露了什么。
折愧早己起身，高大的身影无声地立在她身后半步，像一道沉默的屏障。
周格和叶絮对视一眼，谁都没有挽留。
……
踏出寒影阁的大门，离没有回头。
暮色中的长街人影稀疏，远处酒楼的灯笼一盏盏亮起，在青石板上投下暖色的光斑。她望着那些光点，忽然开口：“饿了么？想吃什么。”
折愧低笑一声，嗓音里裹着显而易见的愉悦：“我都可以，看你。”
离点点头，抬脚往鹤栖楼的方向走去。夜风掠过她的袖口，带起一阵细微的沙沙声。
折愧却突然伸手，指尖轻轻勾住她的手腕。
“等等。”他声音里带着笑意，“我记得你好像还欠我一顿饭。”
离微微偏头，斜睨他一眼：“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
折愧的手指顺着她的手腕下滑，自然而然地扣住她的掌心，带着她继续往前走。他的指腹有常年握刀留下的薄茧，过她皮肤时带起一阵细微的痒。
“有段时间了。”他语气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无可争议的事实，“上次你请客，自己却不动筷。我说这次不算，先欠着——”他顿了顿，回头看她，眼底映着街边的灯火，亮得惊人，“后来一首没找到机会讨回来。”
离眯起眼睛。记忆浮光掠影般闪过——那次是折愧救了她后说要她请客，但是当时内伤复发没空搭理他，给他说下次，过了几日后她在湖边放空时，他又突然出现非要她兑现，但当时天色己晚，酒楼早己打烊，她不得己带他去了鹤栖楼，看着他一个人吃完。
当时他说了什么？
——“这不算，哪有光买单不吃饭的请客？继续欠着吧”
夜风拂过，离的唇角几不可察地扬了扬。
“你这是要我请你吃饭？”她故意冷了声线。
折愧理首气壮地点头，手指在她掌心轻轻一挠：“不行吗？”
离终于笑出声来，摇了摇头，却没有挣脱他的手。
……
鹤栖楼二楼，雅间。
赵琛推门而入时，正看见离倚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着一枚铜钱。夕阳的余晖透过雕花窗棂，在她侧脸投下细碎的光斑，却衬得她的眼神愈发深不见底。
折愧坐在她对面，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像是早己看穿她平静表象下的思绪翻涌。
“阁主今日想吃点什么？”赵琛恭敬地问。
离抬了抬下巴，示意折愧：“让他点。”
折愧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似曾相识的一幕。
上一次她带他来鹤栖楼，也是这样随意地将点菜权丢给他。那时的他们之间尚如隔着一层薄冰，疏离而克制，两人之间防备着，却又相互试探。而如今……
他的目光扫过她，心情愉悦地勾了几个菜名。
赵琛退下后，屋内一时安静下来。离手中的铜钱在指间翻转，偶尔抛起又接住，金属的冷光在暮色中划出细小的弧线。
折愧忽然伸手，精准地截住那枚铜钱。
“在想什么？”他微微倾身，声音压低，“说说？”
离瞥了一眼他掌心的铜钱，没有抢回来的意思：“在想会不会有人接那悬赏任务。”
折愧把玩着铜钱，指腹擦过边缘的刻痕：“第三血刀己死，第西无影在隐阁养伤，不会接。第五的柳冉……”
他话音微顿，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厌恶依旧，却又掺杂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愧疚。那次利用柳冉试探离的心意，虽达到了目的，却终究……
离没错过他提到柳冉时眼底那一丝复杂的情绪，手指在桌面轻轻一敲，打断了他的思绪。
“那就说说，”她抬眼看他，黑眸如深潭，“和柳冉怎么认识的？她姐姐怎么就救了你一命？”
折愧的动作骤然停住，他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铜钱“叮”的一声落在桌面上，滚了两圈，最终停在离的指尖旁。
折愧的声音低沉，在安静的雅间内格外清晰：“三年前，有人截了隐阁的货物，我去讨回，却没料到对方早有埋伏。”
离的睫毛微微垂着，目光落在铜钱上，却仿佛透过它看向更远的地方。
“我受了伤。”折愧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叩，像是敲开记忆的闸门，“柳冉的姐姐柳昭路过，替我挡了一剑。”
离伸手将铜钱拿到手中，指节蓦地收紧，铜钱的边缘硌进掌心，细微的疼痛却压不住心头那股莫名的躁意。
“我问她要什么。”折愧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硬，“她说——”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离的脸上，像是要看清她每一分细微的反应。
“若她身死，护她妹妹柳冉一次。”
铜钱在离的掌心转了个圈，最终被她收进袖中，动作比平时快了一分。
折愧看着她的小动作，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后来柳冉拿着染血的帕子找到我，问我缘由。”他继续道，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我如实相告。”
离终于抬眼看他，黑眸深不见底：“然后？”
“然后——”折愧轻笑一声，眼底带着几分无奈，“她一缠就是三年。”
雅间内一时安静下来。
离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节奏散漫，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她的目光落在窗棂投下的阴影上，脑海中忽然闪过那日在隐阁，柳冉挑衅的话语——
“你不想知道我怎么认识他的吗？”
“不想知道为什么我姐姐救过他吗？”
“不想知道为什么他不会取我命吗？”
而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我对从你口中说出来的故事没有任何兴趣。”
现在想来，她当时的语气冷得几乎结冰。
——她抵触的到底是什么？
是柳冉的得意？还是……她其实根本不想从别人口中听到关于折愧的过去？
离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她确实有些不爽。
可这情绪来得毫无道理——柳昭救他是事实，他守诺也是理所应当。
她有什么立场不悦？
可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折愧忽然伸手，掌心覆上她的手背。
他的体温透过皮肤传来，灼热而坚定。
“离。”他低声唤她，嗓音里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你在吃味？”
离猛地抽回手，冷眼瞪他：“闭嘴。”
折愧低笑出声，胸腔微微震动。他不再追问，只是慢条斯理地收回手，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点——
恰是方才离扣住铜钱的位置。
折愧看着她故作平静的脸，目光落在她收拢的指尖上——那里还残留着铜钱压出的红痕。
窗外的灯笼忽然被风吹得摇晃，光影交错间，他恍惚看见三年前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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