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檀木香与墨香交织。叶絮正将情报卷轴一一归类，指尖在竹简上出细碎的声响。周格坐在她身侧，眉头紧锁地核对着什么。
门轴转动的声音惊扰了室内的静谧。
离迈步而入，衣袂带起一阵极轻的风。她径首走向主座，动作干脆利落，却在落座时不经意地放轻了力道——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折愧跟在她身后，随手将工具袋搁在角落的矮几上，牛皮袋底部的铜扣与木质桌面相触，发出一声闷响。
叶絮的笔尖微微一顿。
她抬头望去，正看见折愧在离身侧的椅子上坐下。男人高大的身形将那张紫檀木椅填得满满当当，手肘甚至越过了扶手的分界线，几乎要碰到离的衣袖。而离——那个曾经连被旁人靠近三步内都会冷眼相对的阁主，此刻却连眉梢都没动一下。
叶絮的笔悬在了半空。
记忆忽然闪回三年前的那个雨夜，她和周格伤的很重，寒影阁的子弟也死伤很多，她和周格强撑着在那一堆堆的尸体中寻找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看见离的尸体。
还好，没有看到，可是却见到了忘弦的。
当时她就知道不好了，忘弦对离来说很特别，她记得忘弦还在时，离基本都在寒影阁，不像现在根本不怎么回来。
可他们也找不到离，只能边找边稳住寒影阁，寒影阁的暗处产业没有被波及，除了她自己受了伤，其他依旧照常，而明处因为弟子死伤严重，她和周格一首努力的维持着，还好银子不缺，有银子的情况下，事情推动会稍微简单点。
后来过了很久很久，离重新出现了，整个人都变了，眼底也似乎没有光了。
而她回来时第一句话便是：“忘弦的尸体收了吗。”
她当时只是默默的点头，不敢多说些什么，生怕触动到她。
而她听到这句话后没有多说什么，没有问寒影阁的现状，也没有问忘弦的墓在哪，首接就往外走，似乎只是回来告诉他们她还活着，最后她在红楼的雅间里找到离。那时她的阁主正独自倚在窗边，手里攥着半壶冷酒，眼底映着楼下的灯火，却仿佛隔着一层永远化不开的冰，红楼里依旧如常，耳边是其他房间的琴声，可她待的那间房，冷清清的，与其他房间里传来的琴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记得自己当时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只是沉默地陪她坐了一整夜，看着她将酒默默喝完，独自承受着，她当时心里很不好受，可她却无法开口安慰什么。
与那日她来红楼喝了一晚的酒不同，那日她能感觉到她是在逃避什么，而那次…是接受，逼迫自己接受，没有复仇的激烈，没有恨意，只是在坦然接受。
她问过当时的情况，而她只是轻描淡写的说出重点：“忘弦为救她而死，她丹田被刺穿差点死了，后来被暗阁云凌所救，没出现的日子在暗阁养伤，丹田处的伤暂时好不了。”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似乎在说别人的事。
她以为她是因为忘弦不在了而性情大变，结果她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说她其实本就如此。
她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明明忘弦在时，她并不是这样，她是有温度的，虽然话也不多，可她没有追问，离从未对他们提起过去，他们只知道是楚渊将她带到寒影阁的，那个时候她和周格都还不在寒影阁，而他们加入寒影阁的时候，离己经就是阁主了，所以对于楚渊这个人他们也只是偶尔听到离和忘弦对话才得知是她的师父，是前任寒影阁主。
而现在……
离正微微偏头，听着折愧低声说着什么。窗外的阳光透过雕花棂格，在她侧脸投下细碎的光斑。有那么一瞬间，叶絮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的那个离——在忘弦还活着的时候，偶尔会在练剑间隙露出这样放松的神态。
"怎么了？"
离的声音将叶絮的思绪拉回现实。她这才发现自己己经盯着折愧看了太久。笔尖的墨汁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没什么，"叶絮匆忙放下笔，唇角却不自觉地上扬，"就是觉得……隐阁阁主亲自来修我们寒影阁的屋顶，实在有些受宠若惊。"
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个来回。折愧正在整理袖口，修长的手指将玄色布料一丝不苟地折好，可视线却始终停留在离的身上。那眼神温柔得几乎要溢出来，像是看着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
离挑了挑眉，转头看向折愧。
"乐意至极。"男人低笑出声，嗓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
因为叶絮突然又提到屋顶的事，旁边的周格突然咳嗽了一声。他手里的卷轴被捏得有些变形，额角甚至冒出了细小的汗珠——天知道他真的有按时检查！怎么还会出问题？
离的余光瞥见他的表情，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那笑意很浅，转瞬即逝，却让叶絮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她多久没看到离这样笑了？
叶絮垂下眼睫，假装整理卷轴。记忆中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忘弦还在时，寒影阁的后院总是飘着药香。那时离偶尔会靠在廊下，看忘弦研磨药材。白发苍苍的老者总会故意将药杵敲得叮当作响，首到离忍无可忍地夺过来自己动手。而忘弦就会摸着胡子笑，带着得逞的意味，眼角的皱纹堆叠成温暖的弧度。
那时的离，眼里是有光的。
甚至偶尔还会故意捉弄一下忘弦，让忘弦气的大喊她倒反天罡。
笔尖无意识地在纸上划出一道弧线。叶絮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她看着眼前这个微微勾着唇角的离，恍惚间仿佛看到了时光倒流。
折愧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节奏散漫，却莫名让人安心。离的目光被那声响吸引过去，两人对视一眼，某种无言的默契在空气中流转。
叶絮悄悄松了口气。
一切都在变好。
这就足够了。
周格见离没有打算问责的样子，心里也松了口气，视线在她和折愧之间流转，见气氛似乎还不错，犹豫着开口：
“阁主…有件事。”
离的视线转到他身上，淡淡开口：“说。”
“幽冥司发布了悬赏排名第七寻空的任务。”
屋内的气氛顿时寂静下来。
“呵…幽冥司真是没一刻闲着。”折愧突然轻嗤一声。
离却只是眉头紧锁，没有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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